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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浅虽然是个兽医,但她并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尤其是太多人看病的医院,里面充斥着药水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想吐。尤然见沈浅紧缩着眉,关怀地问了句:“怎么了,妊娠反应?”

    沈浅摇头:“不是,是医院的味道难闻。”

    尤然拍拍她的肩:“忍忍。”

    尤然已经预定了时间去看妇产科主治大夫。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显示都是很正常。沈浅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她无力地说:“怀孕又不是病。”

    “但要是不正常,比病还能折腾人。”尤然睨了她一眼。沈浅不爱坐电梯,两人是走楼梯的。走到二楼的时候,他们撞见了手里拿着药单的于南。

    她似乎也很意外,见到沈浅样子有些不自然,她别开脸想直接当做不认识。

    “于伯伯在住院部哪个房间?”尤然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澜,眼神也不看她,似乎不像是对她说。于南冷笑:“尤少爷本事那么大,查一下就搞定了。”

    她刚说完,又看了看沈浅,随即扯出一抹微笑,礼貌又别有深意:“沈小姐命真好,找了个这么全能的老公,以后有的是福享了。”

    这是暗讽她还是拐着弯的夸尤然本事大?沈浅搞不懂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不愿去搭理她。她拉着尤然往下走,尤然也顺着她,跟着一起走。

    “我真搞不懂,我以前会跟这样阴阳怪气的女孩成朋友。”沈浅不禁抱怨起来,她觉得于南的眼神有问题,她从里到外都是有问题的。

    “我也搞不懂,以前她只是比较内向,自从你离开以后,她就这么古里古怪了,于伯伯当初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查到她有忧郁症,调理了半年,就让她去法国学服装设计。我以为她好了,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又变回来了。”尤然不禁蹙了蹙眉。

    沈浅问:“她是从我离开以后变成这样的?”

    “是啊,我上次带你去她那儿,就发现她对你的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也不知是时间的改变还是另有隐情。”

    沈浅耸耸肩,她更加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他们终于来到了病房门口。要说于天阳,那真是让沈浅见识到了生老病死的沧桑。她记得前一阵子于天阳看起来还很生龙活虎,如今却是稀疏的头发,配上一张苍白到不能再苍白的脸。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无神。

    胡女士为他削了个苹果,送到他嘴边:“天阳,吃点吧。”

    于天阳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他说:“你这又是何必,你对我这么好,明明知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胡女士扯着嘴皮,勉强一笑:“你还恨我当初算计你,让你娶我?在你莫名其妙要离婚之前,就派侦探去监视你,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好上了,然后来一出捉奸在床?”

    于天阳闭上眼睛,很无力地说:“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胡女士冷哼,扔下那只苹果:“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只有那个女人。她有用我一半的心去对你吗?她一个打击就逃跑了,我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跟你在一起。怪只怪我不够狠,要是我去告发你,你现在已经死在监狱里了。”

    “你去告吧,你这句话说了十多年,你不累我都累了。”于天阳没有多大的激情与胡女士多交谈,显然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很多次了。

    胡女士似乎也习惯了于天阳的冷漠,她重新拾起苹果,送到他嘴边,一定要他吃掉。于天阳没辙,接过苹果,慢慢咬了一口。

    沈浅觉得这对夫妻真有意思,不禁小声地跟尤然说:“真是奇怪,明明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尤然淡淡笑了笑:“我想这就是验证了一句‘爱上一个人,明明不开心也要在一起’。就像我妈,跟爸爸在一起那么不开心,还是要在一起。”

    沈浅吐吐舌头:“这多累啊?要是我我情愿不在一起。爱情本来是让人幸福的,又不是钻牛角尖的。”

    尤然刮了下她的鼻子:“这话我爱听。”

    尤然带沈浅进了病房。胡女士看到沈浅,浑身僵硬起来,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们……”

    尤然礼貌地笑了笑:“我们来看于伯伯,听说于伯伯马上要手术了。”

    于天阳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他看了看沈浅,眼里柔和一片,“沈小姐今儿看起来红光满面,想必有什么好事吧?”

    沈浅正寻思着怎么回答,尤然帮她回答了:“浅浅怀孕了,来医院做个检查。”

    “我就说嘛,你这小子怎么会想到来看我。”于天阳哈哈大笑,与刚才那虚弱的模样明显不同。尤然也只是一味地浅笑。沈浅不知为何尤然要告诉于天阳她怀孕。

    出了医院,沈浅就把心头疑问问了出来,尤然缓缓道:“只是想多一个人知道而已。”尤然忽而牵着沈浅的手,“那么多人知道以后,谁也不敢要你这个孕妇了。突然觉得混血儿很聪明,懂得先下手为强,早知如此,我也干脆直接强要了你算了。”

    沈浅睨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学着尤然平时惯有的狐狸样:“那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浅浅,我是沈浅,我会一纸告上法院,告你**。”

    “你信不信你肯定会败诉。”

    “为什么?”

    “我把你折腾到起不了床,当你起得了床时,已经没有证据可证明了。”

    “……”沈浅恨恨地看着他。

    尤然笑着揽住她:“走吧,我们去试试婚纱。”

    “不去。”沈浅耍赖皮不动,扁扁小嘴,“我懒,我不想动。等生完孩子再折腾这些东西吧。”想起结婚的一系列事项,沈浅就头大。当初李美丽结婚的时候,她这个伴娘都累得虚脱了,更别说新娘了,用李美丽经典的话说:“你知道世界上老得最快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新娘,第二天,就被改口叫成老婆了。瞧瞧,一夜之间啊,就这么老了。”

    一向不怕苦不怕累的李美丽都抱怨,沈浅肯定扛不住。所以……她情愿未婚生子,等以后身上没有负累了再说。

    反正,眼前这个男人,跑不掉。沈浅如此想着,也便心安理得了。

    尤然当然知道沈浅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他也不去计较。孩子都有了,他也不怕这个女人跑。就算跑了,他也会把她追回来。毕竟如果她带球跑,会慢很多。

    孕期三个月以后,沈浅开始频繁的头晕。到了五个月以后,头晕变本加厉变成了晕厥。那天早晨,无论尤然怎么摆弄,沈浅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尤然只好自己出去晨练。平时的话,他都是带着沈浅一起去散步的。

    沈浅起得晚,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她伸个懒腰,下床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觉脑袋沉甸甸的,双腿发虚,接着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浅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四周很安静,沈母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乎熬了夜。她的手正被一人握住,沈浅把目光放低,果然,床边倒着正在睡觉的尤然,一只手紧紧握住她。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晨光未明,还是墨蓝色调,想必此时还是凌晨。她记得自己是八点起床,然后晕了过去,现在是凌晨,难道她晕了一天了?沈浅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她……应该没事吧?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果然,尤然立即跳了起来,见到瞪着大大眼睛看着他的沈浅,轻轻笑了起来,他说:“以后不要那么淘气吓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毫无预兆嘛。”沈浅撒娇起来。

    也许是声音有些大,坐在沙发上的沈母一个激灵,见到沈浅,激动地小跑过来,问:“浅浅,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沈浅摇头:“没有啊,我很好。”

    沈母的眼神忽然暗淡,欲言又止。沈浅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尤然开口对她妈妈说:“妈,这事我跟浅浅说,你先回家休息。”尤然把钥匙递给沈母。

    沈母接过钥匙,点点头,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浅,摸了摸她的发,柔声说:“浅浅,妈妈回家给你熬粥来。”

    沈浅点头。

    沈母走后,沈浅便坐了起来,瞪着尤然:“说,我得什么绝症了?”

    尤然顿了顿:“浅浅,我们还是把孩子打掉吧。”

    “什么?”沈浅立马提高嗓门,脸也跟着刷白起来,“为什么?!”

    “我们先治病,以后还可以要孩子。”

    “不要告诉我,我也得了白血病。”沈浅眼睛不禁抽了抽。

    尤然微笑地摇头:“浅浅身体很健康。”

    “那为什么要我打掉孩子?”沈浅咬牙切齿,“你不是最想要我们的孩子吗?”尤然微微闭上眼,脸上带着隐忍。

    “孩子和老婆我都想要,如果两者非要选择的话,我要你,浅浅。”

    “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为什么失忆吗?”

    “……”沈浅的心突然惶恐起来。果然,尤然说:“因为你大脑海马体有块淤血强制压迫,从而导致你失忆。”

    “然后呢?”

    “这块淤血在不断扩大,再不做手术,可能有生命危险。”

    沈浅吸吸鼻子,抓着尤然的手哀求:“还有五个月,五个月以后再做手术不行吗?”

    尤然紧紧握住沈浅的手:“本身这手术成功率就不高。外公打算让你去美国做手术,成功率能提升到六成。要是再晚些,别说六成,一成都成问题。浅浅乖,我们把孩子打了。”

    沈浅咬咬牙,哀怨地看着他:“我不打。”

    尤然痛心地闭着眼:“由不得你,下午我就带你去人流。”

    沈浅愣愣地看着尤然,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她死死抓着被单,指骨由于用力过度而苍白。她说:“要我打可以,打了以后,我再也不生孩子了。”

    “……”尤然沉默了片刻,倏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下午陪你去人流,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当门被尤然关上那刻,沈浅号啕了起来。失而复得的孩子,又要丢了?就算她说得这么绝,他也要她打掉孩子。

    尤然也不好受。他的背紧贴着身后的门,耳边充斥着门那一边沈浅的哭声。

    他对她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

    沈浅下定决心,不能打掉孩子。虽然她知道尤然是为她好,但是她还是无法从容地去手术台做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必须逃跑。

    想必尤然也不会料到沈浅会逃跑。沈浅悄悄走出病房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守。天气开始转凉,穿着夏装的沈浅感觉有一丝丝冷气直灌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很想吐。真是可笑,她竟然为了孩子逃跑?她都忍不住自嘲起来,她能跑到哪里去?李美丽还在返航中,还有五六天才回来。这座城市她人生地不熟,唯有回到原来的那个小镇,可那个小镇那么小,她能逃到哪里?

    沈浅没抱多大的希望,更或者说,她私自出去,只是散散心而已。即使是散散心,她也得偷偷摸摸,不能让人发现了。她出了医院门口,就打车去了菜市场。

    偏巧,于南那个时候正在医院门口停车,然后就见到沈浅站在医院门口招手唤出租车。沈浅头上有淤血急需做手术这事,她知道。她还知道因为要做手术必须打掉孩子这事。她静静地凝望那个裹着身子,着急又发抖地招出租车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当初那样,任性妄为。于南不禁苦笑起来,想起她和沈浅的过往。

    那时她是真的把沈浅当做好朋友好姐妹。沈浅待她很真,很好,即使她也喜欢尤然,还是恨不了沈浅,只怪沈浅是她第一个朋友,她真的很珍惜。

    她常常带沈浅到她家里玩,沈浅也便跟他们家混熟了。她的母亲也把沈浅当干女儿一般对待。只是有一天,她的爸爸妈妈又吵了起来,还是当着沈浅的面吵了起来,而且还是为鸡毛蒜皮的事。上初中的妹妹又哭了,母亲也号啕大哭,爸爸摔门出去。家里混乱不堪,全让沈浅看在眼里。

    她只能苦笑,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她都麻木了。沈浅关心她,问她的父母为什么这样,她说:“我爸爸有**,从此我这个家就从没安宁过了。”

    沈浅拍拍她的肩膀:“我比你更惨,我从小就没爸爸,妈妈说我爸爸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死了。”

    她那时觉得她们离得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渐渐的,爸爸妈妈很少再吵架,原本支离破碎的家似乎有修补的可能。她庆幸,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只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和她妈妈一起逛街时遇见了沈母,她热情地朝沈母打招呼,完全忽略了她妈妈那张惨白无色的脸。

    事后没多少天,她爸爸去上班,妹妹去学画画的时候,家里来了个戴墨镜的男人,一脸神神秘秘。因为好奇,她偷听起来。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她一直没结婚,身边也没男人,我想,沈浅就是你老公的女儿了。”

    “她不是去外面了吗,怎么突然回来,难道是回来讨债的,她是想用她女儿来威胁我老公,还是想让我老公身败名裂?”

    “这个我不清楚,女人心海底针,这也就你们这些女人才知道。”

    “她说过恨他……”胡女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死死咬住牙关,“做掉她们,需要多少钱?”

    “胡女士,你确定?要是查出来,你……还有你这整个家……”

    “要是她说出来,我和我这个家就没出路了。”胡女士阴下脸来,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开价吧。”

    她当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已经毫无知觉。胡女士听到响声,着急走了过来,她跌坐在地上,眼神痴呆地说:“妈妈,浅浅是你干女儿啊。”

    胡女士咬咬牙:“南南,这个家以前是多么的支离破碎,你知道是谁造成的吗?是沈浅的母亲!如今她回来,是要把这个家整垮啊。”

    她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一片空白,躲在房间哭了一天。

    那个时候,偏巧沈浅和尤然闹分手,沈浅的情绪很不好。她妈妈也把她软禁了起来,怕她乱说话。直到有一次机会,她可以打电话告诉沈浅,警告她小心点。可最终,拿起电话的那刻,她想到从小到大破碎的家庭,耳边充斥着父亲的摔门声、母亲的哭喊声,还有妹妹的号啕声,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好不容易,家里才开始有好转迹象啊……她最后还是自私地放下了电话。

    后来她得知沈浅和她妈妈离开了这座城市,长长吁了口气。可不到一个月,便传来噩耗,沈浅出车祸,生命危在旦夕。

    她哭着去质问她的妈妈,胡女士也是一阵错愕:“我不是让那个男人收手的吗?他们都离开这个城市了啊!”胡女士连忙打电话过去,结果答案果然是他们办的。

    这些黑道,真的是想接单子想疯了。

    胡女士也很混乱,她抓住于南的手臂,紧张得口吃起来,“南南,这件事你当什么也不知道,知道吗?”

    “妈,你是凶手,我是帮凶。”于南死死抿着嘴,不让自己的胃翻滚得更厉害些,她现在很想吐,想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她所知道的一切。

    胡女士烦躁地揪起头发:“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她没有说话,跌跌撞撞回了房间,闷闷呆在房间三天都没出来,三天以后,她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去了看心理医生,说是得了严重的忧郁症。治疗了大半年,她爸爸见她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让她去了法国学设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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