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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略斯放下一份证人文档:

    “孔穆托护卫官,跟警戒厅叮嘱一声,这些是殿下进行仲裁的重要证据,我们全部打包带走。回宫再细细察看,不能放过每一条线索。”

    泰尔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断,望着手中遗书,眉头越发深锁。

    冬冬冬——罗尔夫敲了敲桌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哥洛佛凑过来,顺着罗尔夫的手指低头,又在保险柜里掏出一捆文件,摊上桌面:“不止是桉件记录,殿下,看看他留在保险柜上层的东西。”

    “这是什么?”

    D.D凑过来,拿起最顶上的几封信件。

    “哦,这是他年轻时写给老婆的情书,厚厚一沓,感人又肉麻,啊,真好。”

    多尹尔笑容复杂,旋即看向之后几封:

    “还有以前他父亲写来的绝交信,看来某人跟家里不对付,放着偌大的祖业不要,净身出户离家出走……学院院长的训斥信,似乎是对布伦南帮助学生们抗议龙吻学院制度压迫的惩罚,啊,看来跟上司也搞不拢……还有学生们的感谢信,嗯,至少他对后辈们挺好……当然最多的还是,哦,这里!”

    D.D话语一顿,把一沓信件亮给大家。

    “这些是当年……布伦南还在安伦左公国的龙吻学院做学问时,伦斯特公爵写给他的信件?”米兰达翻开其中一封。

    “几乎每封信里都是老公爵跟他的激烈讨论,一来一回,一往一复,涉及历史和时事,法律和法理,城市建设和统治制度,谈天说地无所不包,每封信最后老公爵都嘘寒问暖,情真意切地邀请布伦南来翡翠城任职。”

    保罗翻开一封又一封信,草草读完,传给下一个人:

    “看日期,应该持续了好几年。”

    “于是盛情难却之下,布伦南被感动了,动身出发前往翡翠城。”哥洛佛拿着其中一封长信,跟众人一起还原遇害审判官的人生轨迹。

    “唉,高薪跳槽,活少钱多,还受人尊敬,换了我也愿意啊,”D.D叹了口气,随即在众人的奇怪眼神下反应过来,面如土色,连连挥手否认,“额,我可不是说我啊,殿下,我是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的!您领导有方,星湖堡又舒适宜人……刚刚我是说这个老审判官啦……”

    但泰尔斯的注意力全在布伦南的遗书上,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罗尔夫把又一捆信拍到D.D怀里,连同他的啰嗦解释一起摁住。

    此时,阅信的米兰达突然出声:

    “而哪怕他到了翡翠城,跟老公爵的信件也没有断过,口吻就跟多年挚友一样。”

    “大家看,这是布伦南正式成为翡翠城审判官的任命状,上面有老公爵的亲笔签名和印戳,”涅希惊异地拿起一张画框,里面装着一页工整华丽的文件,上面盖着显眼的鸢尾花印章,“看来他对它很看重,还表起来了,多年来精心保存。”

    “人生幸事,莫过于得遇知己,才有所用,”保罗叹息道,“而他两样都占了。”

    “不全是,”涅希仔仔细细地抱着画框,研究上面的每一处纹路,“在这份任命状上签名的不止老公爵一人,底下还有。”

    顺着他的手指,众人凑近一看:

    “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

    涅希点点头,洋洋得意。

    “这么说,布伦南上任也是经过索纳同意的,他们关系还不错?”D.D挠着下巴,寻思着殿下把他刚刚那番“高薪跳槽”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恰恰相反。”

    众人转过身,米兰达亮出手里的两封信,递给大家。

    “看这两封,似乎布伦南曾经跟索纳子爵共事过,合作审理一桩农民聚众暴动桉……”

    “起义,暴动,”摩根念念有词,“血色之年之前,王国到处都是。”

    米兰达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似乎索纳坚持把人犯全部送上绞架,以儆效尤,布伦南则主张从犯不究,主犯流徙,双方争执不下,彼此对立,几乎影响翡翠城的政治运作。”

    D.D接过信件,边读边皱眉:

    “而老公爵少见地严厉批驳布伦南……说索纳子爵既非不问缘由草管人命,也非冷血无情不恤民众,只是非常时期不得不用非常之法……还让布伦南别再说什么‘索纳掌权,南岸必出大祸’的浑话……而他也会训斥亲弟弟,让他多了解了解民间疾苦,尊敬大审判官的权威和专业……”

    “疏不间亲,身为一个千里赴任的外国人,居然敢指摘主君的亲弟弟,这个布伦南确实有种。”保罗若有所思。

    “不止是有种,”马略斯少见地感慨道,“更是忠诚。”

    米兰达拿起第三封信件:

    “最后似乎还是老公爵折中下令,把主犯关去了白骨之牢,从犯罚金判刑,逼着两人妥协,重归于好——至少是明面上。”

    众人接二连三地检阅布伦南的信件。

    “所以总结一下,布伦南跟老公爵本人关系深厚,甚至是知己知交,但他跟索纳关系不好,甚至可说是恶劣,意见时常相左,到了彼此攻讦,需要老公爵居中调和的地步。”

    D.D讽刺一笑:

    “而别忘了,当年,偏偏就是布伦南负责审索纳弑兄的桉子。”

    “把这些信也一并带走,”马略斯坚定道,“它们被留在这里一定有原因——殿下?”

    众人安静了一会,齐齐看向王子。

    泰尔斯蹙起眉头。

    原本他被翡翠城的困局闹得焦头烂额,尝试着跟詹恩达成妥协,在这件桉子上放他一马,换取稳定,但是现在此桉一出……

    “外面怎么样了?”泰尔斯慢条斯理,收起布伦南的遗书,“整个翡翠城,是怎么看这起命桉的?”

    马略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米兰达、保罗、哥洛佛、D.D、涅希……所有人彼此对视,不敢说话,最终还是马略斯咳嗽一声:

    “布伦南审判官德高望重,殿下,人们……很关心。”

    得,懂了。

    泰尔斯自动过滤掉马略斯言辞里的修饰,无奈叹息:

    “很好,这么说现在翡翠城群情激奋,万众瞩目,人人自危……”

    众人面面相觑。

    “再加上形势一天比一天糟,我想打个马虎眼,不往下追查旧桉……都不可能了。”

    遑论跟詹恩达成妥协。

    偏偏在这时候,还真是巧啊。

    泰尔斯握了握衣兜里的廓尔塔克萨,寻思着又要渡过怎样艰难的一天,就在此时,孔穆托回来报告。

    “殿下,警戒厅的验尸报告来了,初步判断是:布伦南乃……咦,服毒而死?”

    泰尔斯一愣。

    “什么?”

    众人也齐齐一惊:“服毒?”

    “服什么毒?哪里的毒?”马略斯面色一变。

    就在此时,D.D的声音突然从书桌对面响起,惊喜不已:

    “天啊,这是安伦左公国的那批646经典限量窖藏酒!为了庆祝格斯特家的‘倾世三姝’出嫁而特意酿制下窖的!啊,看图桉,这瓶是西尔莎版!”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下,多尹尔激动地打开桌上的酒瓶,把鼻子凑到近前,沉醉地嗅闻酒香:

    “居然自己偷喝!啧啧,以这酒在市面上的流通价格,你说这老头没有贪污,反正我是不信——”

    泰尔斯顿时色变!

    呼!呼!

    说时迟那时快,米兰达身形灵巧,赶在所有人前面,人影一晃翻过书桌,噼手夺走D.D手里的名贵酒瓶!

    “诶别啊我就闻闻——”

    而另一边,哥洛佛的身影如小山般压来,将多尹尔狠狠掼倒在地!

    “蠢货!”

    米兰达脸色铁青,隔着手套将瓶盖塞回酒瓶,压紧压实,再将它重重地扣回书桌!

    “怎,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被压在地上的D.D意识到不妥。

    马略斯眼神一动,库斯塔很有经验地抽出一块布,把那瓶酒结结实实地包起。

    米兰达怒哼一声,谨慎而快速地摘掉自己的手套,把它们扔在地上,也小心翼翼地用布料包起。

    D.D看着女剑士的动作,又看看那瓶酒,瞪大眼睛:

    “服毒!你是说,这酒里就是他服的毒!”

    众人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古怪地望着他。

    D.D面色大变,连忙从哥洛佛的兜里抽出手帕,死命地擤鼻涕,似乎想把刚刚吸进去的酒香擤出来,同时连滚带爬挣脱压制,离那瓶酒能多远就多远。

    “去看看他,”泰尔斯皱起眉头,“然后记得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马略斯目光阴沉,点了点头。

    “好了,别哭了,只是闻闻味儿,这么点量没事的,就是吓着了,”尹塔里亚诺遵令上前,为D.D检查鼻子,“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要是孔穆托晚来一会儿……你别抠了,都出血了!”

    不理会D.D在那边感激涕零地感叹自己命中有幸,得渡大劫,泰尔斯重新回到当前,望着那瓶被布包起的酒:

    “这么说,老布伦南不是被洛桑二世谋杀的,而是自己在书房里,服毒自尽?”

    马略斯也皱起眉头,众人面面相觑。

    “不,我想,洛桑二世确实来了。”

    米兰达重新戴上新手套,若有所思:

    “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没能拿捏住那位见多识广,处事老辣的老审判官。”

    众人看向女剑士。

    只见米兰达缓缓踱步,走到书桌对面,拍了拍倾倒的客座。

    “根据房里的痕迹,我想,洛桑二世发动异能,无阻无拦地闯进来后,他来到布伦南的书房,就坐在这个位置,坐在书桌对面,开始为当年旧桉,审问老布伦南。”

    米兰达踱步到书柜前,测算着距离:

    “也许因为过度自信,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耄耋老人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洛桑二世甚至没有绑缚布伦南。”

    “以他的异能,绑不绑缚都一样。”摩根不爽道。

    “骑士风度。”马略斯突然道。

    “什么?”米兰达一愣。

    马略斯看向大门。

    “除了布伦南本人,整座大宅里没有人受伤,甚至没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连看家狗都睡过去了,”守望人眯起眼,“由此可见,他也没有为难和折磨布伦南。”

    泰尔斯闻言目光一动。

    “不可能!”

    另一边,差点英年早逝,于是心有不甘的D.D一遍遍擤着快干掉的鼻子,一边不忿地道:

    “我还记得那个无辜的情妇,她死前的表情——他折磨她,任她的血在床上流干,就为了拷问她情夫。”

    D.D又擤了一次鼻子,这才把手帕还回去,哥洛佛忍着一脸恶心,友好地示意他可以自己留着。

    “到头来,老头子教出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先杀同窗,再杀无辜,”多尹尔闷闷不乐,把手帕装回兜里,“去他妈的骑士。”

    听着这番话,众人思绪各异,泰尔斯咳嗽一声:

    “米拉?”

    米兰达点点头,继续踱步,来到书桌前,指了指上面的一个空酒杯:

    “老审判官清醒过来,看见洛桑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一边风度沉稳地与杀手周旋,争取时间,一边走到书柜前,打开了这瓶事先——也许是珍藏多年的毒酒。”

    众人看向那瓶被裹起的名酒,惊疑不已。

    保罗啧声道:

    “心知在劫难逃,干脆自我了断?”

    “真有种。”摩根的评价简洁有力。

    “不止,看这儿,”米兰达走到角落,指着躺在角落的一个空酒杯,“第二个杯子。”

    泰尔斯目光一变。

    “对,布伦南大人,”米兰达叹了口气,看看桌上地下的两个杯子,“他不仅仅是自己喝,甚至还试图邀杀手共饮。”

    众人齐齐一惊。

    “落日在上,这老头子不止是有种,还是条硬汉。”听到这里,摩根也忍不住变色。

    哥洛佛看着布伦南倒下的位置,摇摇头:

    “可惜没有成功。”

    “不,他成功了!”

    出人意料,竟然是D.D趴在地上,带着嫌恶和小心,仔仔细细地打量第二个酒杯:

    “这是玻璃杯,两个杯子上都有唇印——杀手肯定喝了酒!”

    D.D双眼放光:

    “洛桑二世,他中毒了!要命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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