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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敬连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知道?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不过他。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那长府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忙忙的告辞走了。
康熙此时气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官员,一面回头命楚敬连:“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去了。才回身时,忽见陈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康熙喝命小厮:“给我快打!”陈环见了他父亲,吓得骨软筋酥,赶忙低头站住。康熙便问:“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去,由你野马一般!”喝叫:“跟上学的人呢?”陈环见他父亲甚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脑袋这么大,身子这么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过来了。”
康熙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待下,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弄出这暴殒轻生的祸来。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喝命:“叫陈琏、赖大来!”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去叫,陈环忙上前拉住康熙袍襟,贴膝跪下道:“老爷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屋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句,便回头四顾一看。康熙知其意,将眼色一丢,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陈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楚敬连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话未说完,把个康熙气得面如金纸,大叫:“拿楚敬连来!”一面说,一面便往书房去,喝命:“今日再有人来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就交与他和楚敬连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众门客仆从见康熙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楚敬连了,一个个咬指吐舌,连忙退出。康熙喘吁吁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连声:“拿楚敬连来!拿大棍拿绳来!把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到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齐答应着,有几个来找楚敬连。
那楚敬连听见康熙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凶多吉少,那里知道陈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旋转,怎得个人往里头捎信,偏偏的没个人来,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妈妈出来。楚敬连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楚敬连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偏又耳聋,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做“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楚敬连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呢?”
楚敬连急的手脚正没抓寻处,只见康熙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康熙一见,眼都红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逼**婢,只喝命:“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只得将楚敬连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楚敬连自知不能讨饶,只是呜呜的哭。康熙还嫌打的轻,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板子来,狠命的又打了十几下。楚敬连生来未经过这样苦楚,起先觉得打的疼不过还乱嚷乱哭,后来渐渐气弱声嘶,哽咽不出。
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赶着上来,恳求夺劝。康熙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众人听这话不好,知道气急了,忙乱着觅人进去给信。王夫人听了,不及去回陈母,便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扶了一个丫头赶往书房中来,慌得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
康熙正要再打,一见王夫人进来,更加火上浇油,那板子越下去的又狠又快。按楚敬连的两个小厮忙松手走开,楚敬连早已动弹不得了。康熙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康熙道:“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道:“楚敬连虽然该打,老爷也要保重。且炎暑天气,老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打死楚敬连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康熙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我已不孝;平昔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来勒死。
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弄死他,岂不是有意绝我呢?既要勒死他,索性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如一同死了,在阴司里也得个倚靠。”说毕,抱住楚敬连,放声大哭起来。康熙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楚敬连,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一片皆是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