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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说这段话的时候,顾仙佛眼神有些出神,也难得的不再自称顾某而是称我了。
卢东来一直静静听着,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说道:“顾相这些话,说的不客气,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确是实话,在那乱世之中,是必须用重典的,因顾相死的人很多,但是却更多的人因顾相而活了下来。顾相手中的狼毫划碎了很多人的偏居一隅和很多皇室宗亲眼里的锦绣山河,但同时却也为更多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芸芸众生指明了一条能活命的道路。佛门讲究说若一罗汉死而令天下生,那罗汉不愿死,他便不能死。但是我道教却并非这么认为,虽说小道是道,大道也是道,可若二者皆是道,那又为何有大小之分?世人为何又如此拼命钻营地想舍弃小而得到大,更有甚者想一把手抓住小道另一把手抓住大道,这又能作何解释?所以起码从贫道的角度来看,顾相所做的一切,有对有错,但是从再往高的角度上来看,可以盖棺定论的说,顾相做的是对的。对与错,很重要。”
顾仙佛难得与一初次见面的外人聊得如此投机,索性便说出了一些平常埋在心底的话,伸手轻扣着桌面苦笑道:“可是我父亲说,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但是越老了之后想的越多,他老了以后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他把这些苦命的众生,从一个牢笼带进了另一个牢笼,就如同诗文中所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样。可惜最让他难受得是,就算他知道了这一切,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越老他脊梁却越弯,背负的东西越多却越身不由己,这种感觉这种人都是他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的,但是很不幸,这二者他都具有了。”
出人意料的是卢东来却坚决地摇摇头,看着顾仙佛徐徐开口道:“顾将军此言差矣,贫道久居龙虎山之上,虽说有些不通人间世故,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有些事情,跳出山中从山顶上看下去,却看得更透彻,要说这个问题还得牵扯到佛教,佛教中有个说法叫做‘有生皆苦’,顾名思义顾将军也该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贫道就不多做解释了,还有个在西凉比较偏门的蛇神教,顾将军应该知道,贫道也接触过,他们虽说上不得台面,但是教宗里有句关于‘原罪’的定义解释也很是新颖,按照他们的解释,人生来便是有罪的,这种罪可能来源于你的前世,可能来源于你本身,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是带着罪孽来的,你若想走得干净,那这辈子便就得把罪先赎干净。顾将军,想必你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大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是天底下所有的人共同选择了这么一个世道,这便是因;这个世道会把我们塑造成什么样的人,这便是果。一饮一啄皆为定数,这句话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天底下所有人共同栽下的因,共同犯下的罪,若是让顾相一个人来承担这份罪孽来扛起这方天地,对顾相不公平,对太想念也不公平,若想改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境地,得是所有人一起抬起头来望望天上那块盖子才行。顾相一人便把整个人间的罪孽洗清三分,这份功德,若是称不上无量的话,哪里还有无量的功德?”
顾仙佛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双目望着屋顶轻声说道:“卢伴读高屋建瓴,顾某佩服,这些话顾某心里有些大概的想法,但是却说不出来,卢伴读却替我说出来,顾某很是感激,我父亲曾在书房写过一首诗,顾某也不知是我父亲所做还是引用先秦先贤,只是从未对别人说过,卢伴读可一听否?”
卢东来正襟危坐,曰:“可。”
顾仙佛清了清嗓子,徐徐背出这首在心底埋藏了好久的长诗:“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顾仙佛坐直身子,看向门外的盎然春色,又重复一遍道:“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