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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吾州豪杰胡轸,此亦吾州豪杰杨定,此北地李傕,此张掖郭汜,此安定樊稠、此武威张济,此武威段煨,此北地李蒙、此北地王方,此辽东徐荣。”等等等等,一干董卓麾下的将校里只有徐荣不是凉州人。介绍完自家麾下,董卓又介绍余下的人,“此校尉邹靖……”

    这时下午,远处河水粼粼,清凉的水气稍微减轻了熏热的天气。

    闻得“邹靖”之名,周澈精神一振,急把目光从李傕、郭汜的身上收回,转目观之,见邹靖年三十余,其貌不扬,在他身后立了两个从者。他在邹靖身上略看了一看,目光即直奔这两个从者的耳朵和手臂上去,见其中一人猿臂大耳,心中一动,再又往此人脸上看去,见此人年岁甚轻,至多二十四五,身高七尺五六,与自己相似。周澈心道:“这人莫非就是?”

    似是感到了周澈灼灼的目光,这人抬头举目,正与周澈对视。

    周澈冲他微微一笑,这人莫名其妙,但见周澈银印青绶,知至少是个二千石之官,而他只是个白身,不敢怠慢,忙恭谨地略微弯腰,回了一笑。傅燮就在周澈身边,注意到了周澈的古怪,低声问道:“度辽与此人有旧?”

    周澈答道:“不是。”

    傅燮越发奇怪,因说道:“那为何冲他微笑?”

    周澈答道:“此人长臂大耳,相貌异於常人,想来必是豪杰一流,因我笑之。”

    傅燮瞧了瞧这人的胳臂和耳朵,颔说道:“确乎与常人不同。”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生有异象的人多了,这人虽与常人不同,但观之却是白身,立於邹靖身后,仿佛亲兵侍卫,也不见得就是豪杰英雄。”

    董卓介绍完随从他来的一众将校,皇甫嵩也给他介绍了一下北军的那几个校尉和傅燮、周澈等人。

    介绍到周澈的时候,董卓笑道:“皓粼啊!咱们十余年没见了吧!真是想不到如今君名威震北疆啊!堂堂周度辽!其实咱们还是有缘分啊,君是豫州人,不过君可知,我就是在你们豫州出生的啊!我父曾在颍川郡为轮氏尉。”说起他父亲的官位,他大大方方,没有什么觉得“位卑惭愧”之态。”

    周澈行军礼,恭谨说道:“董公客气了!当年若非公相救,澈焉能有今日之贵。昔澈为司刑巡察,行巡轮氏县,听县中吏民闲谈,他们至今还怀念将军父亲在时。”

    董卓哈哈大笑,说道:“汝颍天下名郡,多博学宿儒,我小时候没机会,没怎么读过书,常自惭愧,一直都想再去一次贵郡,拜个名师,学学经籍。”

    他这话只是客套,他要真想拜师早就拜了。

    众人见礼毕,各归军中。

    由董卓在前引路,皇甫嵩先过界桥,留下傅燮等指挥大队渡河,他特地带上了周澈和他一起。

    借此机会,趁皇甫嵩与董卓等在前策马徐行说话的空儿,周澈压住马速,让过邹靖等人,等来那个长臂大耳的年轻人,笑问道:“观足下相貌必为英雄,澈敢问足下大名?”

    董卓刚才介绍的只是将校,这个年轻人在军中没有职位,所以没通姓名。

    周澈发才冲这个年轻人微笑已使这个年轻人颇为呆怔,这会儿见周澈又主动等他过来、问他姓名,更觉得奇怪,忙答道:“久闻君之威名,在下刘备,草字玄德,涿郡涿县人也。”

    周澈“噢”了一声,心道:“果然是此人!”扭着头上下打量他,笑道,“足下姓刘?莫不是?”

    刘备闻得周澈此言,精神一振,说道:“正是,在下乃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

    周澈於马上拱手,说道:“失敬失敬。”

    刘备谦虚地一笑,往周澈腰间的青绶和印囊上溜了一眼,颇是羡慕,心道:“此人年岁也就而立出头,只是略长我几岁,而已是位秩二千石。”虽不知周澈缘何主动和他说话,却也知机会难得,犹豫了片刻,心道,“此人待我似十分友善,虽不知何故,但我若能抓住这个机会?”

    刘备虽然在若干年后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眼下却还只是初出茅庐,尽管他自称“汉室宗亲”,实则中山靖王的后裔多不胜数,传到他这一代已与平头百姓无异,其祖刘雄也仅仅官至东郡范县令而已,特别是他的父亲早逝,之后他家家势顿落,为了生计,不得不自食其力,与其母贩席织履为业,过得也就是普通黔的生活罢了。

    身为汉室宗亲,却沦为与寻常百姓无异,刘备今年才二十四岁,正当有雄心壮志之时,对此很是不满,所以一听说卢植统兵击讨冀州黄巾,他马上就带人来“助阵”了,——卢植和他同郡,他十五岁那年,也就是熹平四年,卢植“以病去官”,在家著书立说,并授学於缑氏山中,他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等因求学於卢植门下,也就是说,卢植是他的老师,他是卢植的弟子--其实只是记名弟子。

    这次带人来给卢植助阵,他本是雄心勃勃,想借此立下一番功名,却不料卢植竟因不肯行贿而被左丰诬陷,导致槛送京师。卢植一走,他马上就成了无根之人。现在广宗城下聚拢了汉家的大批能臣勇将,各有来头,或州郡名士,或贵族子弟,先前掌兵的董卓和将要掌兵的皇甫嵩又各有麾下嫡系,他一个无根之人,兼之又是白身,名气也不大,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建功立业等同妄想。因此之故,卢植离开后,他未免就有些心灰意冷,要不是生性坚韧,恐怕早也就随之离开了。

    适才皇甫嵩介绍周澈的时候,他在边儿上旁观,分明看出皇甫嵩对周澈甚是器重,知周澈必是皇甫嵩的麾下爱将。今见周澈待他似十分友善,他自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踌躇了下,对周澈说道:“久闻君族清名,昔我从师卢公、求学於缑氏山中时,与辽西公孙伯珪相善,公孙兄常与我言:当至汝颍拜访君族,只是一直不得闲暇,故此至今尚未成行。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见到了度辽,备三生有幸。”

    “噢?刘君曾从师卢公?”

    “是。”

    周澈点了点头,说道:“名师出高徒,难怪一见足下,便觉足下与常人不同。”故意问道,“辽西公孙伯珪?可是出任辽东属国长史的公孙瓒么?我与他曾在幽州并肩作战。”

    公孙瓒虽然因为母亲地位不高,出仕的起点较低,但毕竟家是辽西冠族,世为二千石,可谓家世巩固,刘备显然为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自豪,不过他与周澈相似,年纪虽轻,很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把“与有荣焉”的情绪克制住,尽量不动声色,说道:“正是。”

    “噢?原来他与足下是同学。”

    “是啊。卢公以病去官,授学缑氏山中,伯珪兄时为郡门下书佐,弃官就读,与备同学,因他年长於备,故备兄事之,直到熹平六年,南夷反叛,朝廷征拜卢公为庐江太守,伯珪兄与备方才各自归家。伯珪兄归郡后,初被举为上计吏,再举孝廉,现为辽东属国长史。”

    刘备从师卢植时才十五岁,比公孙瓒小得多,因此兄事於他,各自归家后,常有书信来往,故而对公孙瓒之后的升迁经过非常清楚,这会儿故作平淡地对周澈一一讲出,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是眼里却终究难掩对公孙瓒的羡慕。

    说起公孙瓒为辽东属国长史,周澈忽然想起在幽州和他并肩作战的往事。

    所谓“属国”,即“存其国号而属汉朝”。属国之设,始於前汉武帝之时,当时武帝效仿秦朝掌管少数民族的“典属国”之职,设置“属国”以安置降附和内属的少数民族,类似於今之民族自治区。属国最高的长官是属国都尉,比二千石,其副手被称为“丞”或“长史”,“郡当边戍者丞为长史”,地处内郡的属国副手叫“丞”,地处边疆的则称为“长史”,此职千石。

    辽东属国设於安帝时,起因是乌桓叛服无常,为了加强对乌桓的控制,安帝改“辽东西部都尉”为“辽东属国都尉”,置“辽东属国”,从辽东、辽西二郡各划三县归“属国”管辖,以安置、管理降附的乌桓族人。因为起地处北疆,所以从设立之日起,辽东属国都尉就与度辽将军、护乌桓校尉一起成为了捍卫汉室北疆的重要官职。能在辽东属国为官的要么是已经成名的名将,要么是边地大族的子弟,要么乌桓的部族首领。“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就做过辽东属国都尉。

    公孙瓒虽出自辽西名族,但“其母贱”,他并非是公孙氏的嫡子,得不到家族太多的扶持,能够以三十来岁的年龄出任辽东属国长史这么重要的武职,可以说全是他自己奋斗的结果。

    要不是他本身有才,刘太守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要不是他变服易容,冒着获罪的危险陪从刘太守诣京师,并又冒着死在日南的风险下决心陪刘太守去日南,在北邙山上祭辞先人,他就不会名扬洛阳。如果没有名扬洛阳,他就不会在归郡后很快即被提拔为上计吏,——所有的上官都喜欢这样忠心的下吏,接着又被举为孝廉,跟着又被升迁为辽东属国长史。

    人这一辈子,两样东西缺一不可,一个是机遇,一个是才干。公孙瓒有才干,也抓住了机遇,所以日后他能一飞冲天也就不奇怪了。

    公孙瓒的事情想到这里,周澈和刘备都是心有戚戚。

    周澈感触的是:这公孙瓒的出身与他类似,其奋斗的过程也与他类似。公孙瓒不是公孙氏的嫡子,周澈也不是周氏的嫡脉。公孙瓒踏上仕途的快车道是因为遇到了刘太守这个贵人,是因为刘太守他才名扬洛阳,周澈升迁则是因为遇到了袁家这个贵人,是联姻袁家才把他擢为了司刑令史。

    因为有过从底层做起的经历,周澈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对公孙瓒很是佩服。

    刘备感触的内容和周澈差不多。

    刘备乃中山靖王之后,今虽沦为与平民无异,但毕竟是汉室血脉,说起来和公孙瓒“大族庶子”的出身勉强算是相似,——这也是为何他与公孙瓒交好的一个缘故。出身相似,只是机遇不似。刘备至今还没有遇到他的“贵人”,卢植也许本来能算一个的,可仗打到一半,卢植却受诬被槛送京师了。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公孙瓒、周澈、刘备三人的出身都相似,只是公孙瓒、周澈先后都遇到了他俩的“贵人”,也先后都抓住了机遇,而刘备至今却一直还没有这个机会。

    也正是因此,刘备的感触比周澈更深。

    他看了看周澈,心道:“此人出身周氏,族中长辈有名於天下者众,而今党锢已解,也许不久后他族中的长辈就会被召入京师为官了。除了他族中的长辈外,他好像又深得皇甫将军的器重。难得他对我似有好感,我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建功立业就在冀州也非不能!”

    有了这个念头,对周澈不免就刻意“讨好”,顺着周澈的话有问有答,两人竟是说得极为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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