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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感到无尽的迷茫,他总是听黄先生、方先生说藩王势大的利害,然后削藩,他觉得这一切的确是有益国家的——然而他此时意识到,他没有办法面对亲人的哭诉,他对一个宁国已经词穷,不敢叫周王、齐王、代王御前对质,将来更不敢面对他父亲,更不敢面对他的皇爷爷。
“好了,宁国,”吕氏用手揉着眉心,她也被宁国号丧一般的哭声搅扰地心头烦乱:“叫皇帝把岷王弄回京得了,燕王那几个孩子,也都放还去吧,朝廷没有留藩王世子在京常住的例子,高炽那几个孩子我也是见过的,都是好孩子,都规矩,就让他们回去吧。”
朱允炆忽然又想起齐泰的话来,登时道:“不行!”
“怎么不行,怎么不行?”宁国大怒道:“燕王病重,想看看儿子,这一点请求都不准,你的心是铁打的吗?你要把燕王逼到什么地步,像湘王一样阖宫自焚了你才甘心吗?你给湘王一点血食都没留下,你如今也这么对燕王,直接把高炽他们杀了算了,燕王也活不了多久!”
其实梅殷是赞同削藩的,但是见妻子如此伤心,而削藩也的确甚为酷烈,便斟酌词句道:“陛下恕罪,臣妻出口无状,乃是因为伤痛所致,请陛下体谅。臣有一言,还请陛下三思。”
朱允炆就道:“驸马说罢。”
“所谓事缓则圆,”梅殷道:“如今削藩之议,起也甚速,行也甚速,固然出其不备,却也容易激则生变,愿陛下稍息鼎沸,以安诸王之心。”
梅殷其实是看出了如今这个形势,并且将之形容为“鼎沸”,青铜鼎里的汤水已经到达了沸腾的顶点,听闻各个藩王心怀恐惧,连蜀王这样平素名声很不错的藩王,都不敢歇在府中——恐惧能让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朱允炆略点点头,却见宁国站了起来,环视整个大殿,道:“高皇帝薨逝之后,这里便不再是家了,不是我家,也不是诸王、皇子的家了,我家骨肉分崩离析,散落到四海去为家了,见也见不上,本来死了也就葬在各处了,今日倒要感谢皇帝,让他们都来了京师,最起码葬是能葬在一起了!”
“你不让我见周王,我不见,”宁国盯着皇帝,道:“送些衣物进去,也不让送。你让周王春夏秋冬就穿一件衣服,也可以,但我告诉你,周王死了没什么,他身上那衣服烂了一片,你千秋百岁之后,在地下是见不了高皇帝,见不了高皇后的!”
等宁国走了,朱允炆才问身边的太监:“王公公,周王身上衣服,什么来历?”
王公公是陪伴高皇帝的老人了,他闻言就低下头去,用嘶哑的声音道:“孝慈高皇后薨逝之前,亲手缝制了一件衣服,交给了周王;又给高皇帝一根棍子,说周王若犯了错,就让他穿上那件衣服,然后再用棍子教训他。”
“那高皇帝如何下得了手呢?”朱允炆这样想道,怪不得周王这样顽劣不逊的人,高皇帝却从来都没有发落过他。
怪不得周王一直穿着这件衣服,看守他的人不是没有送过衣服进去,但是周王自己不穿,原来是这个缘故。他又想起自己长这么大,身上并没有一件衣服,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而高皇后给他的孩子,缝补过不知多少件衣服,懿文太子的袍子,秦王的鞋子,晋王的腰带——
宁国说的是,他没有办法见高皇后了!
这样伤感的情绪一直到齐泰、方孝孺进来见他,带来了燕王朱棣乞子归藩的奏疏。
“燕王乞子归藩,”齐泰到:“足见反心已定,不如乘机收逮他三子,作为人质,以牵制燕王行动。”
齐泰一眼看穿了燕王的用意,然而还没等朱允炆说话,黄子澄先反对起来:“臣以为不可啊,收其三子,等于授之以柄,使其发难有名,不若纵子归藩,以示不疑,方可乘其懈怠不备而袭取之。”
朱允炆点头道:“黄先生言之有理,祖训也无藩王世子入侍朝廷之规,留之无名。今日宁国公主,颇为切责我,说宗亲都惶遽不安,我屠戮手足,大义欠缺。如果燕王当真是病重,我留他三子,不使他们父子相见,万一燕王含恨而去,天下人岂不是都要骂我?”
齐泰只好道:“若燕王真是病重,那自然当放归三子。陛下不如等到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的密报上来,再做定夺。”
“燕王只有三子,当初遣三子来京师,”黄子澄道:“乃是释朝廷之疑,而如今朝廷遣之归藩,也是释燕王之疑。”
朱允炆叹了口气:“燕王真病还是装病,在天下人看来,都是朕逼得他有病,又有什么区别呢?算了,就叫高炽他们回去吧。”
齐泰还要再说,而黄子澄却率先称颂皇帝的圣明了,于是遣高炽高煦高燧回北平,不过反而是与燕府有姻亲的徐辉祖立刻上奏劝阻皇帝,大义是:“我这三个外甥,正是用来牵制燕王的人质,如果放虎归山,则将来必为大患。而其中高煦这个外甥,尤为悍勇无赖,是个不忠不孝的人,更不能放他离去。”
“朕不是赞同亲亲相隐,”新帝看了奏疏之后道:“但是徐辉祖如此贬低他外甥,倒像是想在朕面前希图尺寸之功。”
他到底防着徐家的,又觉得徐辉祖这样急着撇清关系,反而更不能让他放心——徐辉祖不会想到自己忠心耿耿一番奏疏,没有让新帝警惕燕王,反而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当真是难以言表。
而高炽他们得了朝廷的敕谕,一个个大喜过望,然而没想到的是,朝廷明明都遣他们归藩了,大舅徐辉祖却依然没放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