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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不过我选择的最初目标——蚂蚁——促使养父把他的幻想多维持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我认为你的判断有点武断了,”他在仔细观察了我几天之后,对养母说:“儿童的大脑与道德感都没有发展完全,常常会表现出对于昆虫之类小生物的残忍。甚至黏住蚂蚁本身,也有可能是道一他探索欲的表现……我那天也是冲动了些,没有控制好情绪。我当时应该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干才对。”
我说过吗?我的养父并不是个坏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好像刚刚入手了一所理想豪宅的人,你告诉他水管旧了得换,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如果告诉他房子地基泡在了毒废水里,那么他第一反应依然是不可能——或许换了水管就好了。
我虽然年纪小,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但也感觉到了危机。我不愿意再回到福利院里去了,所以我向养父道了歉、认了错;可惜我哭不出来,不然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在孩童的印象里,逐寸展开的世界充满了新奇陌生的细节,显得每一天都很长,至于一年,那更像是一辈子一样。所以我也说不准,蚂蚁事件之后究竟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那是很漫长,很难受的一段日子,就好像身上哪里十分痕痒,却不能伸手抓挠。
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么忍下来的。明明只要我张口的话,我有无数机会:不管是同学、老师,还是走在街上看见我的陌生人们,他们好像都愿意满足我的许多要求——我那时就懂得哪些素质,最能够像光一样映花人眼。
就连养父,在过了几周以后,也忍不住夸了我一句:“你对衣着的品味非常好,是有人教过你吗?”
有一次我爬上围栏,准备去邻居家院子里把我的球捡回来时,我发现他们那一侧的围栏上,挂着一个迷你小木屋。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邻居本人——告诉我,那是一个喂鸟的装置;我观察了几天,看见好几只不同的鸟都去啄过食。
“他们去哪里?”
几天之后,我在出门上学的时候,看见了邻居的汽车和大包小包的行李,顿住了脚。
“去旅游,”养母整理好我的背包肩带,“巴哈马,听过吗?”
即使是她也不知道我接下来的问题,其实完全和邻居,和巴哈马都无关。
别担心,我不会向你描述什么鸟被残害的惨状一类。除非是为了形成一个更大的图景,否则我并不施加肉体折磨;从如此简单基础的层面上获得愉悦,我总觉得太原始,太低级。
更何况,那几只鸟都没有死,只是撞上玻璃后,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飞走而已。
我为这件事已经筹划很久了,你只要想想一个六岁小孩要上哪儿找玻璃板,再运去邻居家,就知道这件事花了我多大的工夫。
不过,一个我没意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当我在看着地上那一只扑腾翅膀的鸟时,我意想中的满足感果然也来了——那满足感并不突兀,就好像是你伸手拨动地球仪时,看着星球随你指点转动停止一样,难以描述,却清楚微妙,像气球一样逐渐涨大。只不过令我诧异的是,在不过几分钟后,那种舒适的、着迷的心情,就慢慢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
我的养父母谁都没发现院子围墙另一端的事,我成功地让好几只鸟都摔在了地上,为什么我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的感觉了呢?难道是因为它们没受伤也没死吗?
那时的我仅有六岁,但是对于简陋、粗暴、直接的“死伤”,也感到了一种审美上的不愉快。
答桉是养父给我的。
“……你的焦虑,源于你总是将注意力放在未来上。未来当然充满了无数种事情可能变坏的可能,所以你自然无法不焦虑;你可以试着将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每一个时刻上……”
透过木门,他的声音不是特别清楚,但我对他的言谈习惯熟悉了,才能听出来内容。来咨询的治疗者,十分模湖地表达了一个疑惑的意思。
“就好像猫狗一样,它们最大的专注,就只有眼下这一刻。”养父解释道,“我希望你能够进行的冥想练习,也是一种抓回注意力的办法……”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进去;我那时正在往厨房走。直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坐下来,打开书包,那一个恍悟才像闪电一样打进了我的脑海里。
动物并不会思前虑后啊!
它们不担心未来,不筹划道路,做了什么事也不后悔;撞上了玻璃,就是撞上了,这一刻在疼,那么这一刻就是在疼。它们并不会懊悔恼恨,埋怨自己不小心、骂自己贪吃,也不会活动翅膀,害怕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现在想想,当我黏住蚂蚁时,真正令我陶醉于其中的,是它们离美妙的食物、离生命之源仅有一步之遥;可是它们为了这一个幻象丢掉了命,永远碰不到食物,永远带不回给同胞,只能看着眼前雪白的、甜蜜的高山,逐渐挣扎沉沦入死亡。
只不过我那时还没有领悟到,蚂蚁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动物。
养母说的不错,后天教育和环境影响真的太重要了;福利院里五六年也没产生的意识,在刚到养父母家一年里,就不知不觉地照在了我身上。
只活在眼下,只专注于此时此刻的动物,就算被我再精妙的陷阱困住了,它们也无法给我提供任何情感上的满足。动物太纯粹了,我需要的是有智力的、会复杂思考的对象。
当然,我那时做不出这么清楚系统的思考。不过,我依然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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