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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这次南渡,其实憋着一肚子的邪火呢,所以一定程度上才会靠抢劫来发泄。
他祖籍是在幽州的范阳,后来跟着长兄祖该,举族搬迁到了司州的阳平,也就是邺城以东,河北地方。
当日因为母丧还家守孝,东海王司马越召祖逖为典兵参军、济阴太守,他未能从命,事后非常懊悔……
谁能想到司马越莫名其妙就死了呢?谁能想到十万大军落到王衍手里,竟然瞬间就崩溃了呢?谁能想到这次失败,直接导致了洛阳空虚,竟被胡汉军围攻而下,连皇帝都让人掳走了呢?祖逖总难免幻想着,倘若自己当日应征出山,手底下有这么几千上万的兵马,或许就能够挽大厦于将倾吧!
可是后悔药没处吃去,而且先得保住自家性命,才能寄望于将来。
于是在听闻洛阳被围,旦夕将破的消息后,祖士稚便率领亲族百余家离开阳平,跑到徐州去避难——那地方是东海国、琅琊国所在,是司马越、司马睿集团的老家,或许还比较安全些吧。
才到泗口,就接到了司马睿的任命,署他为徐州刺史。
祖逖大喜,挽起袖子来就想大干一场,可是却赫然发现,敢情司马睿南镇建邺,把徐州完全就给放空了,彻底处于无政府状态。
他手底下只有数十名部曲,以及百来户亲党,大多数人还饿着肚子呢,拿什么来稳定局势,守牧徐州啊?
连番写信,请求建邺的接济,可是没能等着一粒粮食,反而等到了司马睿召他做镇东大将军府军咨祭酒,命其南下的新旨令。
祖逖这个气啊,你若是明知道无力增援我,只得暂时放弃徐州,又干嘛一度要任命我为徐州刺史?耍我哪?
可是没法可想,他既然已经到了徐州,那么可依靠的便只有司马睿,想去晋阳投老朋友刘琨,或者去关中靠贾疋,去幽州找王浚,那都千里迢迢,极不现实——再说他向来也瞧不大起王浚。
所以只得渡江而南,暂驻京口。
再次伸手要钱要粮,地方官互相推诿,连一个子儿都不肯给他,全靠着有些熟人或者同乡接济,堂堂祖士稚家里才没有饿死人……他只好带着数十名部曲到建邺来应召,走在路上是越想越窝火,正好听说建邺南篱门外的南塘住着不少有钱的侨客,那好,士少你去搞点儿衣服、粮食回来,咱们吃饱了,穿暖了,才好去见那些“贵人”
!
因此王导等人到来,祖逖虽然出于礼仪接待了,但却很不想给他们好脸色瞧。
正好昨晚其弟祖约回来,禀报说撞见了“典牧”
,如此这般的交谈,他觉得裴该这人挺有意思,就主动跟裴该搭话,而刻意冷落王导和庾亮。
等王茂弘再也憋不住了,开口问起,祖逖才气往上撞,一股脑地把心中烦闷、恚恨是倾吐而出啊。
王导也知道对不大起祖逖,急忙避席,稽首谢罪,同时说:“我又岂有戏耍士稚之意啊?”
我当初向琅琊王进言,任命你做徐州刺史,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把被迫放空的徐方重新掌握起来的,你所需要的粮草、器械,我也都在筹划当中,然而——
“石勒驻军于葛陂,欲沿江、淮而上,袭我建邺,不得已,乃命纪思远(纪瞻)率军抵御,粮秣、物资,亦不得不先供应寿春。
我等过江,时日尚浅,南人多不肯奉命,租税所得有限,加之去岁多处歉收,无力再资供士稚,这才只得召卿到建邺来……”
祖逖冷笑道:“若石勒为国家大敌,威胁江东,卿等如此做,斯为正论,我绝无怨言。
然而石勒前此谋据襄汉,便已铩羽,今新并苟晞、王弥,军心未稳,欲图千里外之江东,何其难也?不过虚计耳!
且若彼真有东犯之意,何不使令兄王平子(王澄)或王处仲(王敦)率师抵御,而命纪思远?彼书生耳,岂能破敌?不过欲以此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罢了!”
裴该在旁边儿听了,不禁微微点头,心说祖逖果然不愧为祖逖,虽然隔着老远,而且以这年月的信息传布质量而言,他也不可能得着什么很详细的内幕消息,却能够分析局势,头头是道,有若目见。
要说王澄还则罢了,有杜弢、胡亢威胁其侧后方,他就不可能跑去抵御石勒;但王敦应该去啊,上次打跑石勒不就是他的功劳吗?关键是建邺政权既要搞南北平衡,想让身为南人的纪瞻也立一功,又并没有彻底击败石勒的决心,只想靠着固守、堵截来使敌自退而已。
说白了,纯粹消极应对,根本就不需要调动那么多粮秣物资,挤一点儿出来接济祖逖,那完全不为难嘛。
他斜眼一瞥王导,且看这位“江左管平仲”
将会如何应答了。
然而料想不到的是,老谋深算的王导竟然一脚把皮球给踢到了裴该的脚下。
关于为什么不派王敦而派不怎么顶用的纪瞻去守寿春,王导确实无话可说,但对于石勒是不是真想袭击建邺,那就大可以白扯白扯啦——“士稚误矣。
石勒并非虚计,实欲掩袭建邺——裴文约才自石勒军中逃回,自知端底。”
随即朝裴该一使眼色,那意思,你给祖逖好好解释一下呗。
裴该当然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眼瞧着祖逖的目光也朝着自己又转将回来,便即微微一笑,说了两句莫测高深的片儿汤话:“计若不能成,即实亦虚;计若得售,即虚亦实。”
先定下模棱两可的基调,然后才详细跟祖逖解释,说当初石勒是听信了他的右长史刁膺之言,确实想要攻打建邺来着,不过你的想法没错,这种千里大进军,实属悬危,就算他顺利击破了寿春的纪瞻,也根本到不了建邺——“其左长史张宾即以为,江、淮间难以仓促定,不如转道而归河北。”
——至于王导不给你运送物资对是不对,这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撕去。
听完裴该的话,祖逖垂下头来,沉吟少顷,随即问道:“裴君既曾在石勒幕中,以卿观之,彼何如人也?”
裴该拱拱手,说当不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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