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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银盘,亮如白昼,原本蜂聚般的人群在这数九寒霜的天气里热闹一阵后,早已三三两两渐渐散去,视野尽头的沙棘林上挂满了冰晶,在月光的反色下发出某种奇异的冷色调,并在晓风的吹拂下发出好听的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一男一女蜷缩着弓虾般的身体,瑟瑟的吞吐着大口大口的白气,似乎呼出去的那一刻都变成了雪沫。两人围坐的篝火此刻发出微弱的火光,男人时不时往里面扔上一两截干湿参半的木枝,热与冷,水与火正在激烈的冲突,火星逐渐在锐减,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希望也在渐渐消散,只是两人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打算。为了延长这种氤氲的氛围,男人已经将身上唯一保暖的一件羊皮褥子批到了女人身上,只是这样似乎根本就没起的太好的效果,男人身体的温度在骤然消褪,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他们的心却是火热的。
田长歌款款听完英琼这段关于大辽契丹国的历史后,脸上不但没有呈现出一丝的倦容,反而时不时丝丝入微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比如最后韩德让的结局,前后表现得兴趣盎然,毕竟好多契丹国秘而不宣的往事他是第一次听到。
当他最后从英琼眼睛里捕捉到一点狡黠玩味的意趣后,有心想逗逗对方,故尔大煞风景的问道:“那你服侍的那位公主是?”
就在英琼努着赌气的小嘴,屏气凝神蹙眉的那一瞬间,一阵磨刀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田长歌和英琼同时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月影花前下不单单只有他们两人。在旅舍靠近门框的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磨刀霍霍的第三者。
只见一根一丈长的条凳上,一个满脸油汗的肥壮猥琐男人正将一把带着卷刃的鬼头刀在一块磨刀石上蹭来蹭去,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还时不时地朝野利长歌这边瞥一眼。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那把刀已经被他和磨刀石的共同努力砥砺得像剃刀一样锋利了。他试图用大拇指或者指甲来试刀锋。他用那把刀将手背上的汗毛刮掉,就像拿着显微镜一样眯缝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在检查刀锋,并且经常表现出、或者是故意表现出好像是真有某些没磨均匀的地方,然后又把刀放在石头上继续磨啊磨啊磨啊。看到他那副滑稽的样子,田长歌和英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野利长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英琼也在被另外的人偷偷的喜欢着,只不过双方鲜花插牛粪,似乎有些不太搭调。
“韩大哥,你这深更半夜的在这里磨刀挺吓人的,能不能以后换个时辰?公主平时睡眠就不怎么好,希望你能体谅我这当差的不容易。”
肥壮男人刚开始并不搭话,讪讪的红着脸笑了笑,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盯了一眼如一朵霜花一般的英琼,艰难的从香肠一般的厚嘴唇里蚊蝇般的挤出了一句:“夜...深了...有我...我...陪着...你,不...不用...怕。”
“这位是?”田长歌对于不怀好意的对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契丹姓韩的又不多...”英琼小声嘟哝道,对于韩姓男人表现出来的关心似乎成为了一种难以下咽的负担。
“在下韩嗣先,韩得让为先祖。”语气里面充满了对野利长歌的讥诮与嘲讽,看对方的眼神也由刚刚的平视变成了俯视,看来这位第三者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短。
“在下田...”
“谁有兴趣了解也不知从哪些地方跑来的阿猫阿狗。”田长歌还没说完,便被韩嗣先粗鲁挑衅的口吻打断了。
英琼刚刚与田长歌之间的一点浪漫趣味倏忽荡然无存,她似乎想争辩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肚子,自己和韩嗣先之间的无形差距让她没有留下一句话,便满腹心事的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徐徐离开,至此再也没回过头。
“英子,你进来一下。”原本黑黢黢的房舍内响起来的一阵不紧不慢的喊叫让神不守舍的英琼悚然一惊,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公主所在房间的廊檐外。
房内的烛火由暗变亮,传来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英琼轻轻脱去靴子,推门迈了进去,室内温暖如春,光着脚的英琼感觉一股热流传遍至全身,说不出的一种舒服惬意,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双手,双脚,甚至眼睛都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直到此时才渐渐感觉身体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角落中的一张红木大床上坐着一个穿戴整齐,鬓发如云般披散在肩头的美人,英琼甚至都能见到对方鼻尖上沁出的一丝丝香珠。
“姐姐,都是我的不是,打扰您休息了。”英琼平时服侍的这位公主性情温和,重话甚至都没听她说过一句,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和公主之间都以姐妹相称。
英琼进门的时候又将门闩上了,她怕房间内走了气,这位公主什么都不怕,偏偏特别怕冷,就怕过冬天,如果没有特别的必要,寒九天对方一般轻易不会出门,出门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此刻她住的天字号房都是特别处理过的,房间的四面暗中一般都布满了火道,房间的主人睡前火工都用烧过的大柴加过热,房内房外简直有天壤之别。英琼第一次听对方说数九寒天在水里泡过很长一段时间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可惜那次之后落下了病根,冬天对她来说简直有些度日如年,即使这样的环境下,公主的被窝里往往传来一股特别的怪味,那是猪尿泡被热水烫过之后焦臭味,没有这些特制的‘热水袋’,一夜公主的四肢都是冰冷的,英琼是这一切的亲历者。房间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英琼带进来的寒气还是影响到了对方,英琼连忙窸窸窣窣忙活一阵后递过去了一碗温茶,对方啜饮了一口,这才将喉咙处的不恙压了下去。
“反正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英琼用极轻的声音答了声:“也是。”然後垂着眼皮,轻轻咬着嘴唇,那模样既非深沉,亦非腼腆,倒像是她自己忽然有满腔心事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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