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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冰雪融尽,万物复苏,邢州都督府内的花园好一片繁华芬芳。
这天,府内总管老赵一大清早与府内剩下的最后一名仆从做好了早点,白粥馒头。
其实已没分什么早点晚膳,自从封城之后,李存孝便下令每日只食粗粮淡饭,亦让官府诏令城内百姓节衣缩食,不得浪费粮食。
百姓们一边咒骂着李存孝是个窝囊废,一边无奈地开始省吃俭用,米肉变成金子,钱币变成废物,酒楼关了门,菜市小吃摊不见了,大街上再没有孩子拿着冰糖葫芦、甜糕欢叫着跑过。
常有民众反叛起事,几乎每日都会发生,都由兵官强硬压制下来。
两个月下来,百姓面黄肌瘦,走路都缓慢迟钝,极少有人出现在街上,更已有几百人饿死在街头,人数与日俱增。
昔日繁华安乐的邢州城,俨然成了一座萧条弥漫着病态的荒城。
老赵端着白粥馒头,直往主院花园里走。
还未入园口,就先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可是却令老赵摇头叹了口气。
拐入拱形院门,眼睛便被不远处的池塘旁的绸蓝、淡紫色吸引住,是满满开了一大片的鸢尾和野百合。
往里走,花香更甚,老赵几乎感觉到整个胸膛都充满了花香,他走上池塘畔的凉亭,将托盘放在凉亭石桌上,不自觉地望向绕凉亭而栽的那些山茶树。
老赵最喜欢这如碗大的山茶花,粉白的花瓣丰盈重叠,姿态绰约动人。
趴在石椅边,伸手触摸了一下那诱人的粉白,即引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老赵。”
老赵立马缩手,转身向声音来处躬了躬身,道:“使相,早点做好了。”
说完,抬身看向前方,只那么一眼,老赵就叫了起来:“呵!
竟开了这么多了!”
只见那个半亩大的池塘上,密密地铺盖了一层鹅黄色小花,铜板大小的五瓣花骨朵,衬着水中翠绿茂盛的枝叶,显得分外娇俏。
池塘边缘,蹲着一位身着青袍的高瘦男子,正用手拨开花丛,捞出其中的杂乱水草。
他的动作轻柔之极,那张削瘦略显苍白的脸显得认真而又恬淡,盯着鹅黄小花的双眼,却透着一份化不开的柔腻,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在捞水草。
老赵快步走过来,边撸手袖蹲下跟着一起捞水草,边欢快地道:“还真没想到,这水毛茛今年开得这样好。
去年只开了几朵,夫人差点儿就将它拔了,还好没拔!
夫人要看到这光景,绝会高兴地在此置酒欢闹一番……”
老赵忙不迭地收声,心里直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李存孝,见不但没因自己的话而伤感,反而扬起了嘴角,这才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捞完水草,李存孝开始给山茶树剪枝。
老赵叫他先吃早点,他却让老赵端给府外的乞丐,老赵上前帮他,也遭到拒绝,说要是闲得慌就去拔草。
老赵其实也知道自己做这些都是徒劳,自从封城以来,李存孝便改为每日两餐,后来又改为每日一餐。
除了去军营,在府内便全心全意打理起园中的花花草草,常常一天的大半时间都用在这,比杜堇还要废寝忘食,不许其他人碰触它们。
谁又会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可又有谁能给他抚慰,除了那个人,怕是谁都办不到的罢。
接近正午,李存孝终于修剪完其中两株山茶树。
腹部隐隐的闷痛让他再也站不住。
扶着凉亭柱,挪动虚浮的脚,坐到凉亭中的石椅上,抬袖拭去额上的冷汗,喝了好几杯热茶,才稍稍缓和腹部的抽疼。
李存孝闭上眼,仰靠在石椅背上,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花香,困倦慢慢压向了他。
敬思。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传入李存孝耳中,睁眼望去,只见池塘花丛前,蹲着一位身穿水绿素裙的女子,松松绑成的长辨搭在背上,募然回首,逐绽开笑颜对他眨了眨眼,俏皮而脱俗的模样令李存孝感到一阵恍惚。
可眨眼间,那抹纤细的身影又悄然消失,繁花似锦的花园,瞬间黯然失色,令李存孝更感深深落寞。
他茫然地望着满园的春花,想到整个邢州百姓都因自己而忍受着饥饿,而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也无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对自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恨。
堇儿,你是不是早知我会有孤独落寞的一日,才种下这些花儿,让它们代替你来陪伴我?可敬思仍是难以再撑下去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因自己一个个地饿死,眼睁睁看着无桑将你带走,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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