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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到底是享受万千宠爱的王府嫡女,这女孩子毕竟还是心机有限,即便是听裴影鸿亲口承认了,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对方在阴险歹毒的算计什么,反问是“他是不是年少无知,被人利用了?”。
这样的女孩子,直来直往,明媚干净的让人站在她的面前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裴影鸿突然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文昌郡主就以为他真有苦衷,不由的上前一步:“他们真的威胁你啦?”
“我——”裴影鸿刚要说话,她已经又拽了他的袖子:“我陪你去见皇伯父,当面把话说清楚了,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讲什么道理啊?”裴影鸿是真有点招架不住了,使劲甩开她的手。
文昌郡主没那么多心眼,一直就注意着这次闹得轰轰烈烈的刺客事件了,这时候倒是已经不记得郭愫提过她前面还有撞见裴影鸿挟持沈青桐的事。
文昌郡主一愣,随后就又自动补脑了另一种可能。
她霍的转头,目光凌厉的一瞪郭愫。
郭愫脸上表情一僵,不由的紧张起来。
文昌郡主又去看裴影鸿:“这个女人跟你们也是一伙的?”
郭愫刚要反驳回去,裴影鸿已经牙疼似的咂咂嘴,支支吾吾的道:“呃!就算是吧!不过呢……也不算全是!”
文昌郡主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她的确是抓住我把柄了,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答应娶她的,可是配合刺客行刺那件事,还真不是他们威胁我做的!”裴影鸿道。
郭愫听得心跳猛地一滞,瞬间慌了神。
文昌郡主却是眉头越皱越紧。
虽然裴影鸿一直没个正形儿,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到,他这一次说的话是真的,于是一瞬间也颇有些无措。
裴影鸿又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觉得我皇兄对你那个昭王妃嫂嫂有点儿过分上心了,你也不想你嫂嫂最后变成我嫂嫂吧?所以呢,赶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先想办法捣点儿乱,惹点麻烦,你想啊,我梁王叔虽然是叛臣,那也是北魏的叛臣啊,跟我们也算自己人吧。我皇兄好歹是个皇帝不是,可是他连自己人都看不住,还差点让心上人伤在这些人手里,那多没脸是吧?你看,他这一丢人,就觉得没脸再见你嫂嫂了,火急火燎的就走了!”
这种解释,简直就是鬼话连篇。
郭愫不信,就连文昌郡主也不会真的听进耳朵里。
她站在裴影鸿面前,将嘴唇用力的抿了又抿,眼中情绪沉淀,突然就变得异常沉稳严肃起来。
“你再说一遍!是你和那些刺客勾结,配合他们到行宫门口生事的?”最后,她只是这般开口,可以说是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一刻,少女眼中的光芒坚毅而冷静,仿佛一瞬间就蜕去了青涩冲动,成长了起来。
她不傻,也会洞察人心,明晰世事。
刚才裴影鸿扯东扯西糊弄郭愫的时候,她还秉持着人心向善的信条去揣测,他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当她以诚相待,愿意替他做保去皇帝面前说明真相的时候,他却仍然用了和敷衍郭愫一样的态度来敷衍自己的时候,文昌就知道——
这个人,有得并非是情非得已,而是另有隐情和居心。
他不慌忙,也不愧疚,那不是他真的问心无愧,而是因为蓄谋已久,这些事,他做得得心应手,做得顺理成章,是他处心积虑,真的想做,所以无须愧疚,是他运筹帷幄,深陷其中,所以泰然处之,更不会慌乱。
当然,裴影鸿会这样做,肯定是须要一个恰当的理由的。
而在她问了多次他却依旧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文昌就想——
那理由,无非就是见不得光罢了。
而那一天,因为刺客偷袭,宫门外死伤上百人,其中最无辜的——
就是沈青桐腹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如果这个人,肯给出一个诚恳的解释,那么她愿意客观的倾听再去判断他到底是不是情有可原。
而显然——
这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裴影鸿没再说话,因为他懒得再重复一遍,就只以沉默当认可。
文昌郡主静默的又注视他片刻,然后就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
“殿下!”郭愫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他。
文昌郡主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会替他们隐瞒的,不安抚住她,后面一定会出事的。
“哎哎哎,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裴影鸿显然也是出乎意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
文昌郡主试着去甩他的手,没甩掉,抬头对她怒目而视。
裴影鸿还是嬉皮笑脸:“现在你抓住我把柄了,好歹也开个条件出来我们谈一谈啊!”
“哼!谈什么谈?”文昌郡主冷哼一声,她忽的想起郭愫,就鄙夷的勾了勾唇:“哦!她也是因为抓住你把柄了威胁你,所以为了堵她的嘴巴,你就答应娶她了?”
郭愫羞愤欲死,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
那天卫涪陵闹得天翻地覆,后来也不知道能说是她倒霉还运气好,沈青桐和卫涪陵被困在那个宅子里引火自焚的时候,她的马车刚好从附近的街上经过,他一时好奇,就想下车去看热闹,当时马车停在事发地点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而着火之后那边的巷子里都是京兆府衙门的官兵,马车过不去,她就下了车步行过去,结果走到主街和事发巷子中间的那条巷子里就刚好看见两个人贼头贼脑的扛着个不知道死活的女人往这边走。
裴影鸿当时走在前面探路,他的侍卫扛着人尾随,这冷不丁的和郭愫主仆打了个照面,大家就都尴尬了,而再等郭愫看清楚那侍卫肩膀上扛着的人是被不省人事的昭王妃沈青桐的时候……
那就更尴尬了。
其实狭路相逢,裴影鸿也不是不能杀人灭口的,可是那火场里他已经给沈青桐安排好了和卫涪陵一样的焦尸替身,如果在这里再杀了郭愫,那么官府追查,就要暴露行踪了,万一有人因此起疑,怀疑有人作祟,再进而怀疑到那两具死尸身上,他的行踪就不太好隐藏了。
当时他的反应很快,为免节外生枝,当机立断的就自己出面哄走了郭愫,同时暗示侍卫又把沈青桐给送回了火场里。
他拿去忽悠郭愫的话,当然是谎话,而且郭愫贪图私利又有她自己的私心,还是很好笼络的。
他一开始没杀人灭口,是情况不允许,而后来发现郭愫是一心想逃离大越帝京这里的时候,就觉得顺手利用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废物利用,好过就此浪费不是?
所以,其实那天获救之后沈青桐会觉得是有谁打了她一闷棍,并非只是她自己的疑心,当时要不是路遇郭愫,她就真要那么莫名其妙的被这个不着调的裴影鸿给扛走了。
“呃……”郭愫还沉浸在懊恼自己怎么就掉到坑里的情绪中,裴影鸿那边却在不遗余力的继续忽悠文昌郡主:“其实我又没看上她,要不你也威胁威胁我?然后我娶你啊?”
“你——”文昌郡主红了脸,指着他,气得浑身乱抖。
郭愫在旁边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更是惶恐不已。
直觉上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的,可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又让她做不出来当面和另一个女子破口大骂或是互相撕扯着争抢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来。
何况——
裴影鸿的这般言辞,即便没几分正经,听着也不似认真,但在这种近乎是和文昌郡主打情骂俏的语气已经让她尴尬羞愤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眼圈红了,却有种哭都没有理由和借口的窘迫。
那边裴影鸿犹且侃侃而谈,笑嘻嘻的把脸凑近文昌郡主,眨着眼睛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文昌郡主即使性子再活泼开朗,要到底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她是有点喜欢裴影鸿这大而化之的性格的,而且他长得也挺好看的……
这会儿他凑过来,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前扑闪扑闪的,几乎就要扫到她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文昌郡主下意识的扬了手要打他,但又觉得这么随便大人不好,握紧了拳头把手给垂了下来。
裴影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眸子里就染上了明亮的笑意。
他这一笑,文昌郡主才如梦初醒。
她后退两步,有些恼怒的皱眉道:“你不用在这里说好话诓我了,昭王妃嫂嫂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总不能完全的置身事外。不过你放心,你是北魏的皇子,就算你有什么错处,皇伯父也不会随便处置你的,到时候你有什么话就当面跟他说,最多——也就是这门亲事结不成,他让人把你送回北魏去,让你皇兄发落!”
她说着,又侧目看了眼满脸惶恐不安的郭愫。
裴影鸿本来一直觉得这丫头没心没肺,却怎么都没想到美男计居然都治不住她。
文昌郡主是铁了心要揭露实情的,她转身要走,裴影鸿含笑的声音就又从背后缠了上来:“你这么不想我娶她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非要赶我走?”
文昌郡主并不理会她。
她是那种将是非爱憎都分得很清楚的人,以前对裴影鸿有好感的时候不掩饰,现在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时候虽然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但也不会拖拖拉拉的扭捏作态。
郭愫眼见着她要出门,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去挡她。
文昌郡主身手就要把她推开。
“喂!”裴影鸿又在身后扬声叫她。
文昌郡主本来也没想再理他,却听他爽朗含笑的声音融在了漫天的光辉里一起洒下来:“其实我倒是蛮喜欢你的!”
哄小姑娘的话而已!
文昌郡主心里鄙弃,但毕竟是有人第一次这样在万丈光芒之下语音朗朗的对她说喜欢。
郭愫那边瞬间脸色惨变,狼狈的如遭雷击。
文昌郡主也是略一失神,微微怔住。
而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下一刻她要抬脚再走的时候,已经被人扣住手腕往后拽了一把。
文昌郡主身形不稳,脚下踉跄着后撤两步,有些猝不及防的仓促回头,一抬眼,裴影鸿那张放大了笑脸就在眼前。
后腰被什么托住了,她甚至觉得隔着腰带和衣裳都有些灼烧的错觉。
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那么慌了神,仰着头,一半惊讶,一半慌张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一样的笼罩在她上方的男人的脸。
郭愫从旁看着这两人如此亲昵的举动,脑中不断有惊雷阵阵,腿脚发软,摇摇欲坠。
“你——你疯啦!”文昌郡主回过神来,有些底气不足的结结巴巴的喊。
她身手去拉他的手。
就听裴影鸿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的仍是在她头顶低声的道:“我发现我真挺喜欢你的,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多好,不会处心积虑,不会攻于心计,把所有的喜欢爱憎都明明的说出来,就这样安稳坦荡的过一生,多好?”
如果说他的前面一句话,文昌郡主就只当是登徒子的调戏,那么这两句却不可避免在她心里掀起了涟漪。
一时间,她忘记了挣扎,心情有些忐忑也有些雀跃的一寸一寸缓缓抬头。
裴影鸿大概是不会微笑的人,他笑起来的样子从来都很夸张,大多数时候叫人看着就觉得很没有诚意,但是这笑容太肆意泛滥,有时候甚至会让你觉得明媚到刺眼。
文昌郡主红着脸,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然后她又听到听他同样泛滥的笑着对她说:“只可惜,本王的身边,不需要这样的女人!”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
文昌郡主脸上的表情却骤然扭曲,脸孔猛地往后一仰。
裴影鸿的脸,终于不再霸占她的视野,匆忙之间她看到了湛蓝的天幕,夏日的骄阳刺目,她猛地一错神,再瞥见旁边裴影鸿的半张脸孔,突然觉得前一刻自己一定是被什么魇着了,她的脸上哪有什么阳光,分明是他强行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真正的阳光。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从始至终,就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脑后猛然刺穿,那痛感太强烈,一瞬间登峰造极,葬在了心里。
她的脸孔,仍是微微朝向阳光明媚的天幕,瞳孔涣散,里面却已经是空茫一片。
院子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还没看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裴影鸿松开了揪住文昌郡主头发的手。
文昌郡主的身子砰地一声坠落,倒在地上。
她身后,一块尖锐的假山石上,猩红刺目。
血,从裴影鸿低垂的广袖间,一滴一滴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