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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的病来的很急。

    封氏医馆的医娘诊过脉,说是方氏因为疲累心焦加上风寒才会病倒,开了一副方子,说只要吃上两日歇个三五天就没事了。

    薛思琴送医娘出去吩咐人跟着去抓药,进来拧了温帕子给方氏擦着头脸。

    薛霭兄妹几个人都在房里,用不着幼清帮忙,她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她朝陆妈妈打了个眼色。

    已经不是第一次,陆妈妈知道方表小姐肯定有话要和她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出了卧室拐去了东次间里说话。

    “……昨天从三少爷房里回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晚膳也没有用,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大老爷回来,又拌了几句嘴,夜里就开始又吐又烧的,我急得不得了要去请大夫,可太太拦着我说大半夜我能出去,可医馆的大夫要休息,她也没什么事,非让我早上再着人去请。”

    姑母性子绵和,昨天一下那么多事情凑在一起,她又气又惊的,会生病也能理解。

    到是姑父,好端端的回来发什么脾气,难道是觉得薛潋胡闹,所以把气撒在姑母身上,觉得她教子无方?

    “姑父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幼清拧了眉头,脸色也并不好。

    方表小姐维护太太的心陆妈妈看的很明白,再说,自从前几次之后,她总觉得事情一旦和方表小姐商量过,听过她的意见之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陆妈妈毫不犹豫的将主子房里的事告诉了一个小辈:“大老爷戍时正到家的,一进门就去三少爷那边,将三少爷训斥了一顿,还让焦安从昨晚开始寸步不离的守着三少爷,只要三少爷不好好读书,出房门半步就打断他的腿。”陆妈妈想到性子活泼的薛潋被关在房里,心里也不忍,语气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埋怨。

    “随后大老爷就回了正院,太太撑着起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大老爷当时到没说什么,只将我们都遣了出来,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大老爷说话的声音。”陆妈妈说着朝门帘外头看了看,后面的话再说她也有一些犹豫。

    可偏偏方表小姐像是毫无察觉一般,神情严肃的坐在对面,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陆妈妈心里一横,接着道:“大老爷说太太教子无方,惹了此等祸事,大太太竟还不知情,让大太太好好反思。”大太太又不是孩子,反思个什么劲儿,陆妈妈心里不平,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其实也习惯了大老爷的脾气,尤其是舅老爷出事后,大老爷的脾气更加的大,有时候对太太说的话,她都听不下去。

    “可提到了徐三爷和蔡五爷来的事?”幼清不等陆妈妈接着往下说,直接问了自己的在意的地方,陆妈妈前面说的几件事,以前每每薛潋惹祸姑父都会如此一二三的训斥姑母,姑母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但这一次姑母却没有受住病倒了,可见姑父说的话不但有所变动,还很可能说了什么令姑母伤心的话。

    “说了。”陆妈妈点头道,“说人既然来府里了,就是赶人走也不该这么不懂掩饰的,薛府清者自清,别人就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烟花女子,也不可能觉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会往别的方面想,大太太就算是生气,想把人赶走也可以委婉一些,对方毕竟身份在这里,就算咱们不用和对方打交道,可仕途上少个敌人总归是好事,大太太简直一点为人处事之道都不懂。”

    这话说的太重了,以往姑父说姑母管家不利,可是心善仁慈也是她的优点,说她教子无方,母亲疼爱儿子并没有什么,倒更像夫妻间共同对不成器儿子的无奈懊恼,可这一次却说她不懂为人处事之道。

    这等于是否定了她这个人,姑母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为人处事再不剔透,可也不至于像姑父说的这么严重。

    难怪姑母会病倒。

    幼清心里也像堵了个大石头一样,一时间也不确定起来。

    是她太自私了吗,不考虑姑母的感受,听到徐鄂和蔡彰来就亟不可待的想把人赶走,最终让姑母受到姑父的谴责。

    姑父虽然口口声声说姑母不好,可一生都没有纳妾,虽说薛家祖训匡制,可他若想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最终没有可见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姑母。

    可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手段虽有些偏激,可是姑母并没有做错,反倒是姑父,显得有些怒气太盛夸大其词了。

    “姑父那边,是您派人去说的?派的什么人,是怎么说的?!”幼清拉着陆妈妈的手,又气愤又质疑,陆妈妈心里大慰,就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听到这些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陆妈妈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更加细致的和幼清说昨天的事,“派的外院的马管事,他和周管事从泰和跟着去临安,办事一直牢靠。”她明白幼清的意思,只怕是有人在大老爷耳边嚼舌根了,陆妈妈仔细想了想觉得方表小姐想的有道理,不确定的望着幼清,“……要不然我去问问马管事,是怎么和大老爷回的话?!”

    合着陆妈妈并不知道马管事是怎么说的?!幼清点着头:“您亲自去问问。”

    陆妈妈坐不住,立刻就起身往外走:“我这就过去,您稍坐会儿。”等陆妈妈出门,幼清又坐了一会儿才出门回了卧室,方氏脸色灰暗的躺在床上,嘴角起了一层细细的水泡,又憔悴又无助的样子。

    幼清就想到了薛思琪出事后,她回来看望姑母,当时姑母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头上裹着抹额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她当时看着虽心酸可并没有为她做什么,甚至对薛思琪的遭遇有点幸灾乐祸。

    心里想着她内疚的走了过去。

    方氏看到了她,想和她说话可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幼清鼻尖一酸强忍着喊了声姑母:“您好好休息,家里的事还有大表姐和陆妈妈呢,等您病好了我再陪您说说话。”

    方氏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杌子让她坐。

    幼清不想方氏多思就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薛思琴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着药,薛思琪呜呜咽咽的哭着,拉着方氏的手:“娘,您快点好起来,我以后再也不气您了。”

    方氏点着头,拍了拍薛思琪的手,示意她没事。

    “你别哭了。”薛思琴打断薛思琪的话,“大夫都说了也不是大病,歇两天就好了,你这么哭哭啼啼反倒吵着母亲。”

    薛思琪就真的抹了眼泪不再哭了。

    “陆妈妈呢。”薛思琴方才看见陆妈妈和幼清一起出去,这会儿幼清回来陆妈妈却不见身影,幼清轻声回道,“说是去外院找马总管问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姐可是有事找她,要不然让人去喊她回来?!”

    薛思琴就随口一问,听幼清解释后摇头道:“母亲病着她难免事情多。”又和方氏轻声道,“房里的事有陆妈妈在,府里还有二婶呢,您别急。”

    方氏就想到后天就是冬至了,她咽了药声音干哑的和薛思琴道:“冬至要用的东西都在库房里头,你一会儿去一趟你二婶那边,把府里的对牌和钥匙给她,我病着总不能耽误了祭祖的正事。”又道,“你父亲也要休沐了,每年这个时候他或多或少都会请一些同僚来府里走动,你二婶那边忙不过来,这事儿你和陆妈妈费点神。”

    她一一吩咐着,薛思琴点着头道:“我知道了,等您喝了药我就过去和二婶说这件事。”

    幼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又不好当着方氏的面否定她的决定,只好忍下来等陆妈妈回来再说。

    “季行。”方氏看着薛霭,“我不过小病,你有事忙你的去吧,别耽误了学业。”

    薛霭没有立刻要走,颔首道:“稍后我便离开,您歇着吧。”方氏点点头又去看周文茵,“早膳用了没有?让春杏给你们摆饭,这个年纪最容易饿了。”

    “吃过了。”周文茵上前握了方氏的手,“我们都是大人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表妹那边我也会照顾她,您别担心。”

    方氏笑着颔首,一口一口的吃着药。

    过了一刻半碗药吃完,她也出了一身汗,薛思琴喊春杏进来给方氏擦身换衣,幼清几个人就跟着薛霭告辞出了暖阁,薛思琪咕哝道:“父亲昨晚说了什么话,把母亲气病倒了。”

    “不要胡言。”薛霭低眉打断薛思琪的话,“长辈的事也是你议论的,女戒抄完了没有?!”

    薛思琪顿时脸一垮,心虚的道:“天太冷了,我……我只抄了半页。”说完求救似的朝周文茵打眼色,周文茵闻音知雅笑着打圆场,“这两日确实冷的很,书房里的地龙又不似房里暖和,写字长了我都觉得受不住,表哥……”她说着微顿,看着薛霭,“她抄肯定会抄的,要不然您多宽限几日?!”

    周文茵今儿穿着一件滚着绒边的水磨粉通袖袄,挽着桃心髻发顶别了一支银镶红珊瑚的华胜,清凌凌的像初春蔷薇枝上刚刚露出点粉的花骨朵,让人眼前一亮,心情都好了几分。

    薛霭似乎也受了影响似的,面色柔和了许多,连声音也低柔了一些:“她就是因着你们宠着护着,才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并没有反对周文茵的话。

    薛思琪眼睛一亮,嘻嘻笑了起来,扯着薛霭的衣袖笑道:“大家都疼我,但是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薛霭没什么表示,却也没有斥责她。

    周文茵望着薛霭脸颊一红,越发水灵灵的像朵花儿似的。

    幼清正在等陆妈妈回来,没心思看他们浓情蜜意,更不会顺势给薛思琪求情,她心不在焉的走到正厅的圈椅里坐了下来,春柳机灵的上了茶,幼清也不说话干干的坐在那里。

    “清表妹。”周文茵笑看着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幼清抬起头来,就看到周文茵正关切的望着她,幼清笑笑回道:“没想什么。”视线一转就看到薛霭也正望着她,她收回了目光又冷清的坐在那边,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虽比以前玲珑一些,可依旧是话不多孤立的样子,周文茵笑了笑回头问薛霭:“昨天听您说这两日要出城办事,城外好多人吧,您千万担心一些,那些灾民有时候饿的狠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又道,“洮河和澄泥不在,您身边还是再加两个人好一些。”

    “不用。”薛霭微微颔首,“灾民聚在门外不过是为了等口吃食,不会有伤人之心。”

    周文茵一愣,笑着点头:“您说的对。”又说起粥棚的事情来,“粗面虽便宜,可这个时候难免不会跟着粮价一起涨,大表哥看要不要和周总管说一声,一次多买一些摆在家里,就算用不完来年也可以送去庄子里,那些佃户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粗面也是难得的宝贝。”

    “这些周总管会看着办。”薛霭语气不知不觉的淡了几分,回过之后就再没有别的话,薛思琪则笑眯眯的拉着周文茵对薛霭道,“大表姐素来最细心了,将来要是主持中馈,定然又周到又妥帖。”

    这是在暗示薛霭,周文茵很能干,将来进门做薛家的宗妇绰绰有余。

    周文茵也没想到薛思琪会说的这么直白,红着脸低声打断薛思琪的话:“不准乱说。”薛思琪根本不在乎,笑嘻嘻的望着两个人。

    “母亲醒来你和她说我出去了,晚上再来看她。”薛霭和薛思琪说完,又朝周文茵点了点头,视线一转去看幼清,就见幼清正端着茶盅目光微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边,薛霭没有再多言转身撩了帘子出了门。

    “你看你。”周文茵轻拧了拧薛思琪的面颊,“往后再不能这么说了。”

    薛思琪无所谓的道:“这有什么,早晚的事,咱们在自己家里还能这顾忌那顾忌的,多没有意思。”说着走到幼清对面坐了下来,用脚尖指了指幼清,“喂,你发什么呆呢。”

    幼清懒得理她,所以眼皮都没抬。

    薛思琪皱眉:“方幼清,你顶着个丧脸干什么,我瞧着就堵心。”说着一脸不满的端了茶喝了几口,又拿了块盘子盛着的莲蓉酥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来什么,就道,“表姐,你房里的马蹄糕和莲蓉酥还有没有,在哪里买的,一会儿我使人再去买点回来。”

    幼清像是醒过来似的,忽然朝周文茵看去,就扑捉到周文茵面上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自在,她眉梢微微一挑,又垂了眼眸。

    “在广渠门买的,你要想吃我让人去买,别人指定找不到的。”周文茵笑着说完,就看见春杏端着铜盆从卧室里出来,她问道,“舅母睡了吗?”

    “大太太已经歇了,让几位小姐也各自回去歇着,别陪着她熬着闷的慌。”春杏说完又望着幼清,脸上的笑容不由收敛了几分,道,“太太还说您和三少爷能说到一起去,说若您得空就帮她去三少爷那边看看,劝他仔细读书,免得大老爷回来瞧着又训斥他。”

    幼清就想到薛潋那不着调的性子,还真不敢保证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不出去,想了想她颔首道:“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三表哥。”

    春杏应是福了福端着盆子走了。

    周文茵打量着幼清,目色微微一动,笑着和幼清道:“三表弟最喜欢读游记,我那里有本,一会儿你给他一起带过去吧,看书看累了读一读这些闲书也能歇一歇脑子。”

    “好啊。”幼清笑着点头,“我告诉他是周表姐特意给他找出来的。”

    周文茵微微一愣,没有再说话。

    陆妈妈回来了,她脸色有些难看,周文茵上前扶了她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累了,舅母一病您事情就多,可千万注意休息。”

    “多些周表小姐关心,奴婢没事儿,歇一歇就好了。”陆妈妈说着朝幼清看了一眼,笑着道,“我找方表小姐说句话。”又对幼清道,“方表小姐,奴婢有事想和您说,您这会儿得空吗。”

    周文茵扶着陆妈妈胳膊的手不动声色的松开,笑着道:“你们也别找地方说话,我和表妹去她房里坐会儿,一会儿等舅母醒了我们再来。”就牵着薛思琪的手。

    幼清和陆妈妈皆没有出言挽留,所以当薛思琪露出不愿意走时,周文茵在她手心挠了挠,硬拉着她出了门。

    等两人一出去,陆妈妈就在幼清的旁边坐了下来,压着声音道:“我去问过马椋了,他说昨天他去衙门时大老爷正和工部几位大人商量什么祭台的事,没有见他,好不容易等大老爷出来,大老爷一见他就发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也就是说,马总管根本没有和姑父说上话,幼清问道:“那他可打听了,大老爷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高银。”陆妈妈语气很沉,又怕幼清不知道是谁,着重解释道,“是二房的一个管事。”

    果然事情和刘氏有关,要不是有人挑唆姑父也不可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真是没想到。”陆妈妈气的不行,要不是幼清提醒一句她还想不到,“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和太太说,让她认清二太太的为人,往后再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妈妈别急。”幼清拉住陆妈妈,“有果必有因,二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再说,姑母就是被姑父责怪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只为出口气不成。”

    陆妈妈心头一转,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二太太素来不做无用功,就如她和娘家走动,明里暗里贴银子一样,当年刘老夫人在世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几个兄弟姐妹之间也明枪暗箭,根本没有情谊可言,可二太太好像忘了一样,不但走的亲还明着巴结着几个嫂嫂。

    一开始她只当二太太心善不计较,如今她留了心,便明白了二太太这么做的原因,一来她有个得力的娘家撑腰自是好的,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三小姐将来的婚事。

    刘家子嗣兴旺,三小姐表哥表弟就有七八个,她到时候赔上丰厚的嫁妆,银子做后盾,不愁娘家侄儿不捧着自己女儿。

    这才是打的好算盘,从来不落空。

    “那您说,二太太这是为了什么?”陆妈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应该,心里七上八下的。

    幼清也并不十分确定,只能安慰陆妈妈:“这事好办,咱们试探她一下就好了。”她话刚说完,就听到薛思琴站在门口问道,“清妹妹和陆妈妈在说什么?试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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