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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都强,心中压积了十年的情绪片刻间便能敛起。他淡淡一笑,“供丫头可选择的不太多呢,丫头看样子只适合医道了。”
医道……江晏栖不由想到自己的父亲江悬正是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的。
她不懂药理,长乐乡又无好的大夫,最终她只能亲眼看着江悬病死在自己面前。
那天,晚霞都透着温柔的色彩,可惜……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的父亲面色已灰白,只是眸光仍透着温润,那略显干裂的手最后抚上了她的面庞,“栖儿,毋怪为父自私,葬了你一生。”
“栖儿,往后的道路……爹交给你了……”
那时她竟又落泪了,父亲再没有给她擦拭。他只是吃力地抬头看着远方,虚弱的嗓音再一次恢复了庄严,“现在,出去。往前走,莫回头!”
她那时照做了,可方走两步,父亲便又咳了起来,她微滞脚步。父亲的嗓音越发虚弱了,“我说了……莫回头!”
“往前走,这身后没有你该眷恋的东西。”
那时走出院子的路,是她走过最长的路。
后来天黑了,她回来了。
回来后,她一个人了。
长乐乡众人只道她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书生,却无人知道,太史江悬曾名满天下。他的思想与渊博绝不是一个单薄的“穷书生”可以概括的。
也正是他这样一个“穷书生”撑起的却是一个女孩的全世界。
江悬死的最后一面,她没有看到,因为他让她莫回头。
可江晏栖仍旧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走出每一步的痛。
那种无力感不比八岁时亲眼看着江青寒因为保护她与人厮杀落入悬崖弱。无数个暗夜,江晏栖都是那般痛恨这样弱小的自己。
便是满腹经纶,来到上京后,她也无法真正的施展。
江晏栖冷清寡淡的眸轻垂,直接跪在地上,恭敬的三拜,“师父在上。”
无欹见她这般直接,将人扶起,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道:“是个懂礼的小丫头——不过,虚礼罢了。”
“来往大齐的后宫,终究不方便。往后每月既望之后,丫头可到玄清楼顶楼找为师。”
江晏栖听到玄清楼一愣,不由问道:“司祁节那日的两个陶瓷可都是师父的手笔?”
无欹闻言轻轻挑眉,淡淡道:“看来丫头比为师想的灵敏。”
江晏栖道:“明日晏栖便可出宫,师父可有空?”
“那明日为师便先教你辨药草罢。”无欹倒也不奇怪江晏栖动作如此快,只应下了,“丫头往后若有事需要为师相帮的,也可尽管道来。”
“多谢师父。”江晏栖恭敬颔首,见无欹准备离开了,她犹豫了一会,期盼道:“师父,可能替我给哥哥带一句话?”
无欹见此,只静静开口,“了断对于丫头来说,看样子是很难。”
江晏栖此刻平静的柳叶眸中似拢着一层薄薄的柔软的雾,她轻缓道:“朝朝辞暮,尔尔辞晚,碎碎念安安。”
清和平静的嗓音如庙宇下的梵音,在三柱高香下,一字一句,缭绕的皆是祈祷。
无欹见她这副恭良清平的模样,只是淡笑着看她。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转过身子离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江晏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总觉得眼前的老人优雅从容得过分。
在庭轩院内又坐了好一会儿,江晏栖将怀中的信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手指摩挲着“栖儿”两个字,唇畔不由漾起一抹笑意。
这是她这十年以来,真心实意的,最干净真诚而潋滟的笑。
“爹,栖儿不会辜负你望……”
望舒跑出云层,轻轻落在纸上,灼出了几分湿意,如点点早露绽放于寒夜。
阿行一双澄澈的桃花眸悄悄在东阁中凝着黑夜下单薄的身子。
白皙玉润的手指轻轻搭在唇上,看着江晏栖面上带着泪珠的笑意,他的小脸也现出一抹淡淡的难过。
ps:濩落〔huluo〕:沦落失意之境。韩愈《赠族侄》诗:“萧条资用尽,濩落门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