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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加西亚葬礼的那天极恰巧的正好下了雨。
本来只是阴天, 李斯思左看右瞧找不出要下雨的痕迹, 毕竟一个导演不会同时兼任一位天气学家,所以他大手一挥,直接开拍, 不过还是做了些下雨的准备。
加西亚是红发碧眼,平常演戏的时候要带上碧色隐形眼镜, 有时候带得时间太长,环境又极度恶劣的时候就很容易导致眼睛发炎。顾云开跟夏普都发炎过几次, 菲尼特意去买了药水给他们俩点, 顾云开是剧组里少数没有助理的演员,毕竟他在这里拍戏,顾见月要为他之前拍戏的宣传缺席跟不少片方解释协商, 而且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琐事要忙。
所以好心肠的菲尼捎带了他一个,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夏普老是对顾云开恶作剧所以心存愧疚。
不过不管怎么样,多谢可爱的菲尼。
《风月别离》上映之后没有多久, 就引起了不少争议, 这个几乎有些老套的爱情悲剧故事在导演与演员堪称完美的演绎下生动而令人酸涩,它并不是一部主旋律的卖座电影,甚至可以说有些非主流,不少男性会因为题材的尴尬望而止步,绝大多数的票房都是了解并且喜爱腐文化的女孩跟不少还不敢完全离开柜子的年轻人所贡献的。
大概是因为这种不断重刷的热度对院线多多少少有所收益, 因此并没有提前下档。
有几家媒体提了提《风月别离》,可这毕竟不像是那些爆米花电影能宣传的铺天盖地,因此很快也就淹没无声了, 倒是许多知名网站上不少影评人对此好评如潮。
影评人听起来稀松平常,不少网站上都有一大堆长长的影评,可真正能够出名的影评人通常堪称是电影创作者与观众之间的桥梁,他们对电影历史了如指掌,对技术跟镜头都有独特的心得体会,视野宽广乐意观看所有题材,也有明确的个人风格跟思考。
不少观众会在看完电影之后意犹未尽的再搜寻相关的影评观看跟理解,寻找其中能戳中自己的见解或者而是还未发现的东西。
艾晴晴就是这样一位专业的影评人,她并不以此为生,主职是在报社里担任编辑,表达能力跟文采都相当强,业余爱好就是电影——这可能是与她的爷爷是一位电影院的放映员有关,当初还在胶片时代的时候,她一直跟在爷爷身边看着那些如同万花筒般的电影,看着胶片被“剪”掉,然后上映,放着胶卷的箱子又沉又大,长长的,走马灯似的在屏幕上转变着。
当放映员赚得钱并不多,可是很有趣,艾晴晴经常在后台看着那些胶片,还有爷爷麻利的摆弄那些笨重巨大的放映机,然后在电影上映时跑到放映厅里,看着人们的喜怒哀乐,悄悄坐在一个没人的座位上,跟着他们欢笑,跟着他们哭泣。
艾晴晴的父母并不喜欢这种娱乐,他们都是比较本分老实的上班族,看不出电影跟电视的区别,只在意价钱的问题。可爷爷去世之后,艾晴晴的脑海里还是会时常出现电影上那些生动的感情,还有观众们得到的回馈,童年的回忆让她对电影有一定程度的偏爱跟严苛要求,相反对电视剧与网剧就没那么大兴趣。
也许电影就是有这样奇特的魔力。
现在市场上大多数的影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营销的水分在,能靠影评养活自己又不收钱的少之又少;肯沉下心了解电影,真正说出自己心里想法的大多数又未必能够成功出名。艾晴晴说到底只是为爱发电,因此一直在网站上当个匿名影评人,起了个id叫一卷做梦的胶片,她的影评通常很富有思想跟人情味,有相当独到的见解,专业的方面不常出现,倒是比较讲究电影当中的细节,人们能很直观的从她的评论里感受到电影的好坏。
好几年下来,艾晴晴也有了固定的粉丝,粉丝们经常会给她推荐一些自己认为不错的电影,希望她能观看后写一份长长的影评。
只不过粉丝的推荐里有时候就带着极富有个人主观的滤镜,比如某个电影里有自己极为喜爱的电影明星在里面,她们也不管质量好坏,一股脑就推给了艾晴晴。
这时候筛选就变得很有必要。
艾晴晴并不腐,不过也不歧视任何一种性向,无论题材是什么电影,只要质量优秀她都能接受,所以工作之余发现不少好友都跟她推荐了《风月别离》后,就立刻起了兴趣。可是她是个颇为谨慎的人,也不容易受他人的影响,所以最终还是先自己找了些消息来分析观察
《风月别离》的宣传不大,可是不代表没有宣传,噱头还不小,当代的最后一部胶片电影,导演为情怀重建胶片商业链。
艾晴晴剥开了一个橘子,还绕在手里的橘子皮因下意识过大的力气掉在了她的裤子上,她捡起来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一口塞了数瓣进嘴巴里头,伸手去操控鼠标搜寻其他的消息跟预告片。
嗯,橘子很甜,让老妈明天再买几斤。
网上对《风月别离》的评免有些褒贬不一,不过任何事物都难免有人喜欢有人反感,统一全是好评才是不太正常,只不过是看主流好评还是主流差评而已。绝大多数差评都没什么质量可言,不外乎题材不喜欢,影片风格太暗有点怪怪的之类的。
艾晴晴对张子滔的风格很了解,知道他的美学是他风格的一部分,这方面是个人爱好不同,没什么可借鉴参考的。张子滔是艾晴晴必看的导演之一,她又拆开了一个橘子,随手把皮丢进了垃圾桶里,虽然打算下了要看,但还要看值不值得她更换日程表。
好评就五花八门的多了,有谈感情的,聊风格,说镜头美感的,加上预告片看得艾晴晴心里多少有些发痒,她性格惯来雷厉风行,在网上查看了下购票,发现离公寓不远的一间电影院等会就有一场,说走就走,立马订票,直接捞过大衣披上出了门。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并不算长,毕竟现在绝大多数电影都已经逼近两个小时了。
艾晴晴把电影的套路琢磨的很清楚,之前与朋友出去看一部动作片的时候,她只看了前二十分钟就猜到了整部电影要表达跟要发生的剧情,结果也的确跟她所猜测的一丝不差。但是《风月别离》没什么套路,它就像一个很老很老的普通故事,看着好似与生活脱离开来,事实上就像发生在每个人身边。
人们的目光像是那记电话,像是那张单子,像是易默文被推出手术室之后被环绕着的冰冷,像是卞扬坐在窗口决定自己生死的轻描淡写。
不知怎的,结尾卞扬走上小阁楼看到窗户的时候,大银幕悄无声息的暗下来,艾晴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了不少人啜泣的声音,仿佛自己恍惚间又在一瞬间回到了童年那个虫鸣鸟啼的夜晚,在观赏一部悲剧结局的浪漫爱情电影时,无可抑制的鼻酸与心痛。
其实现在娱乐爆炸的时代里,已经很少会再有当初那种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融入感了,可在艾晴晴很小的时候,电影是少见的“高端”娱乐活动。
可今天她坐在这里,感觉岁月好像悄悄的又流淌了回去。
艾晴晴擦了擦眼泪,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打算回家,对于这部电影的影评,她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了。
封闭的自由——纪念《风月别离》
我不擅长谈恋爱,爱情这回事在我生命里像是最难处理的一道程序,我只能反复重启确保它不会出现。
可是我一次也没重启过。
我很喜欢张子滔导演的作品,他的风格在瑰丽壮阔的镜头下铺陈着层层冷冷的现实,每个角色在苦海里挣扎、反抗、或者被沉默。
于是我坐在电影院里,冷眼看着他们如烟花般短暂的璀璨,静候转瞬即逝的死亡。
世界是个囚牢,当道德胜过律法,当人内心的厌恶战胜了所信奉的条理,易默文与卞扬就此诞生,也就此逝去。
我们都是单子,我们也都是电话,不恶,却也未必善,浑浑噩噩的推动着局内两个憧憬未来的人,让他们重归深渊。
仿佛翡翠山的过往只是一段旧梦。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老套的爱情故事,导演用每个镜头当做画笔,将命运无常诠释的鲜血淋漓。
这部电影冰冷的刺骨,无人犯错,无人成功,两个家庭一道破碎,我们却冷冰冰的坐着,仿佛一个过客,就像卞扬的父母,就像医生。
他人的悲喜与我们无关,只有被深深刺到了,才会觉得疼痛
你永远不知道爱来临之后,还有什么灾难会随之一道降临。
易默文成熟,却做出了最幼稚的决定。
卞扬热情奔放,却在深思熟虑后亲手结束了自己可贵的生命。
两个人都在最后做了最像彼此会做出的决定,爱像是随着一同破碎的翡翠旧梦,永远的沉眠在那些别离的风月之中。
卞扬说也许易默文把他们都留在了那片土地,回来的只是空壳,其实没有,他们都回来了,也都破灭了,卞扬还自欺欺人的将自己留在了梦里。
小木屋那么狭窄,繁琐,混乱的一塌糊涂,仿佛预兆着他们的自由也像是在浅水里挣扎的游鱼,木屋的物品慢慢的变多,就像水慢慢的变少,他们的自由越来越紧迫,越来越拘束,不得不互相紧贴着,最终总要有一个人退出去,留给另一个人完好。
……
凡事一旦开始,就终有结束。
他们互相为彼此结束,连爱与生命一同。
艾晴晴在业界里毕竟小有名气,不少人甚至想花钱请她评价,无奈为爱发电的人惯来软硬不吃,这次对《风月别离》的大力赞赏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风月别离》上映后没多久就有盗摄组织从不知名的渠道里得到了来源,在网络上上传了影片,带动了不少关注这方面的观众前往影院,在即将下线的最后一个星期反而小小的爆火了一把。
票房在最后走势必然滑到下坡的时期反而冲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风月别离》的票房跟它的制作成本远不相符,毕竟是部小众的独立影片,尽管院线不少,宣传还不错,可毕竟不可能跟商业大片媲美,更不要提爆满到值得各大电影院加长时间的上座率了。
只是抛去电影本身的票房不提,毕竟那是发行方跟导演要头疼的事情,《风月别离》在网络上的口碑可谓相当不错,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赞美的态度来讨论这部同性影片。顾云开跟温静安也算是又小小的火了一把,影片热度还没散,不少人就动起了专访的心思,可是只采访得到温静安,另一位饰演易默文的男主角演员顾云开却毫无消息。
媒体见缝插针,写了不少八卦流言,反正造谣又不要钱,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
不过有叫好的,自然也有唱衰的。
这些跟现在的顾云开都毫无关系,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佩剑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仿佛与世无争,顾自长眠。
这次演死亡戏他没带隐形眼镜,觉得眼睛舒服了不少,夏普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似乎特别敏感,最近眼睛发炎的厉害,眼睛周围都发红,化妆师做了最大的努力帮助他恢复正常的面容,可一下子也恢复不过来,李斯思干脆先拍了生离死别的这场戏。
加西亚是个很受爱戴的指挥官,病毒摧残了他的生命,却没能抹去他灵魂的光芒,解药虽然研究了出来,可还无法大批量生产,丘奇他们找了几个病人作实验,照料之下发现他们慢慢有所好转,可是加西亚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今天就是加西亚的焚烧日,他是因为病毒而死,所以要被焚烧才能举行葬礼,通常人们会在周围为这些人进行祷告,真挚的为每个死者送行。
丘奇乔装打扮了一番,有些人因为他身上的打扮误将其认作了医生,因此谦和的让开了道路,可是丘奇没有走得太近,只是远远的站在人群里,看着士兵默念着什么,然后丢下了火把。
这场戏是实拍,也就是说的确有真火丢下来,加西亚是穿着军服佩戴着长剑被焚化的,顾云开在戏服里裹了不少防范措施,还有内置的防火服,各处都做了保险;火焰里还被加入了些东西,好让烟雾变得更大。
新克兰的冬天很冷,贴着石板的感觉不太好受,顾云开的手搭在剑柄上,虽然事先李斯思已经跟他讲过这段戏了,但是他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这一关,又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勉强硬着头皮上场。
顾云开听着台词,知道火舌快要舔上膝头了,更为紧张的一动不动,死死抓住了道具剑,他的背部越来越冷,可是贴近火焰的地方却很热,火焰腾得顺着之前的处理整个燃烧了起来,还没等顾云开跳起来,就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雨水忽然落了下来。
这个天的雨水跟冰块也差不了多少冷了,顾云开大脑一个激灵,忽然听见火外头有人高声喊叫着,他急忙护住了头脸,只感觉似乎不少工作人员冲了上来灭火。李斯思坐在监视器后点了点头,招手让顾云开回来,又把之前制作的假人放上去继续焚烧。
天上下着寒雨,底下却是烈焰熊熊的大火,加西亚被吞噬烧毁,丘奇混在祷告的人群里,红着眼眶在地上抓了一小撮灰。
这场戏其实只有短短十秒,可是准备工作却少说做了近十天,好在非常顺利,尤其是天公作美,下了一场大雨,连带着洒水车的功夫都省了。
这两天就没加西亚的戏了,顾云开被雨淋了个湿透,刚被火焰亲密接触过的地方像是还带着温度,身上又冷又热的,一下戏就赶紧去换衣间把服装换下来,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衣服。这场戏他简单化了点妆,可是不重,自己也能卸,跟化妆师要了点卸妆水,又跟李斯思打过招呼后,他直接打车回了酒店,冲回房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洗澡的时候顾云开被热水冲过才发现自己腿上被烫到了一小块的皮肉,水流冲下去时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他伸手按了按,感觉似乎像摸到了别人身上的皮肉似的,触感迟钝而缓慢,好阵子才传上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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