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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灰土星出现第一例感染者的同时, 载着锅家、小狐狸和小哈士奇的救援星舰也抵达了首都星。

    锅家从半路就在张罗着回去接祖宗的事情。

    然而纵使锅家财大气粗, 但现在是官方封锁了所有通往虫族苏醒集中区的道路——要接祖宗, 还是得靠顾与眠那位身份不一般的男朋友……

    这让熊猫们多少有点挫败。

    小狐狸也很想回去找顾与眠,但是它必须第一时间赶去科学院工作了, 现在那边可是一秒钟都缺不了人手。

    至于小哈士奇, 离开顾与眠后就一直躁动不安地磨爪子嗷汪嗷汪, 还好跟熊猫们相处的不错,先熊猫们帮忙照顾着。

    “别担心, 祖宗很快就会回来的。”十二锅揉了揉小哈士奇的脑袋。

    威风凛凛的小家伙整个蔫了吧唧的,甩着尾巴丧丧地嗷了一声。

    就这么暂时分配好了去处。

    但毕竟家长顾与眠不在身边,还在感染区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一群大孩子小孩子们心里还是有着浓浓的不安与焦虑, 但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救援星舰抵达首都星星港, 周围降落的同样是由别处转移而来的救援星舰,一种兵荒马乱、惶惶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星港。

    ……再怎么努力想要忽视,灾难的阴影也已然笼罩下来了。

    “听说了吗?灰土星有人感染了。”

    “这么快?上午才刚探测到虫族复生,下午就有感染者?”

    “真是一场噩梦。”

    “……”

    昔日繁华的首都星街道, 此时已经没几个人影了,接近傍晚,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唯有星网依旧活跃——只不过话题换了个方向。

    有些事情, 有些恐惧,在实名区实在没办法说,这天星网的匿名论坛格外热闹。

    【匿名a:哈, 有感染者了,这下那位暴君可以借题发挥、爱杀谁杀谁了,鼓掌鼓掌。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小脑袋吧。】

    【匿名b:要不要说的这么过分?陛下之前杀的都是被寄生的吧。】

    【匿名e:呵呵,要是没有当年陛下果断的决策,某些人根本活不到现在悠哉悠哉发贴。】

    “……”

    【匿名g:笑死我了,现在还有人吃官方媒体那些洗脑包?】

    【匿名f:既然是匿名区,我就直说了。某位暴君,借题发挥杀了并肩作战了十年的战友就算了,没被寄生的无辜百姓也杀,没成年的小孩子也杀……连曾经唯一在世的直系亲人,他的父亲都是被他亲手杀掉的。不然你们以为靠他一个来路不明血统低贱的白化种,怎么坐上的皇位?】

    【匿名n:他根本没有正常的感情,比机器还要冷血。】

    毫无疑问,朔寒是整个星际史上最为杰出的君主之一。

    ……与之相对的,是贴在他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负面标签。

    残忍,暴戾,贪婪,冷血。

    近年来还有所好转,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陛下’这个词都是‘恐怖’的代名词。

    他在二十岁那年弑父上位。

    当时还是皇子的朔寒一直被传与当时的陛下不和睦——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朔寒是个白化种。

    在万众瞩目之下降生的,最不应该出现在皇室里的,孱弱无能的,白化种。

    他‘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让皇室上下、内阁议会、全国人民都失望透顶,甚至有人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皇室的血脉。

    当时的皇后因此患上了抑郁症,没过几年就自杀去世了,生前私下里曾经多次表露出对这个儿子的厌恶。

    至于先皇,在朔寒入学首都第一军校时的那天,曾在媒体前明确说出‘他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期盼他来’。

    星际时代,精神力的平均觉醒年龄是十五岁,而对于精神力都在s级上下的皇室,平均觉醒年龄更是提早到十二岁。

    但朔寒一直到十九岁都没有觉醒。

    他独来独往,因为没有觉醒精神力、无法变换出人类的外貌,所以一直保持着白化种的兽形外貌。这也是后来朔寒很抗拒变回兽形的原因。

    他的脾气乖张又古怪,像一个被世界所遗忘的白色影子。

    这一切持续到朔寒十九岁那年。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虫族大突袭,最远的感染甚至扩散到了首都星,人心惶惶。而就是在朔寒成年的那个暴雨夜,来自皇宫,长长的丧钟响起……

    先皇的血流淌了一地。

    身着军服的、面无表情的俊美青年从寝宫里迈步而出,银发蓝瞳,从副官手里接过了皇室披风。

    尽管他手中的剑上还沾着父亲的血,他的表情却那么懒散、倦怠,就像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乏味的应酬。

    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大半个星球的居民,在那一晚,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sss级精神力恐怖至极的威压——来自一个曾被许多人嘲笑讽刺过的‘无能皇子’。

    现在是君主了。

    ……朔寒真的杀了自己的父亲、当时的君主?为什么?只是为了夺权吗?至今也没有人知道真相,但大多数人都默认了‘弑父以谋求上位’这种说法。

    而且朔寒也从来没有给出过解释,不知是不屑还是不能。

    那是有史以来最快的登基仪式,这位离经叛道的君主,甚至懒得见上内阁首席一面,第二天天明就带兵赶赴前线。

    嗜血与残忍的骂名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在接下来整整七年的战争里愈演愈烈。

    他手上沾了很多鲜血。

    生父的血。

    被虫族完全寄生了的、并肩作战十年的同窗的血。

    小孩子的血。

    无辜百姓的血。

    多么罪孽深重,多么让人胆寒。

    ……事情的真相没有人在乎。

    被虫族寄生的人,自己也会成为感染源。

    没有人在乎,那四个被寄生了的小孩子,还在有心人怂恿下往学校救助站跑,那里有许多毫无抵抗力的小学生。

    没有人在乎,是不是有人谎称自己没被感染,企图偷偷登上搭载了上万人的救援星舰。

    没有人在乎朔寒究竟怎么想的。

    他积攒了很多很多的恶名,背着很重的诋毁与诽谤,一直就这么傲慢地往前走。

    没有退路,不能回头,前面也没有一点光。

    古地球已经彻底入夜。

    “朔寒?怎么了。”

    顾与眠迟疑着抬起手,放在朔寒的后颈处。

    这位许多人口中的暴君,此时像是一个完全无害大型玩偶,懒懒地把整个顾与眠抱在怀里。

    朔寒的脸颊靠在自己人类的颈窝里,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他的声音变得低了一点,“让我抱一会儿。”

    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遇见顾与眠之后,他已经很少再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晚上也睡得着,不会再做噩梦了。

    “是吗?”

    顾与眠摸了摸他的头顶。

    “但是耳朵变出来了。”

    手感比看上去要柔软的多的银发里,支出两只软茸茸的雪豹耳朵,乖顺地抵着顾与眠的手。

    据说是情绪起伏比较大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露出来的耳朵。

    朔寒:“……”

    朔寒半眯着眼睛看了顾与眠一会儿,把他的手拉下来,舔了舔掌心。

    “甜的。”朔寒低喃道。

    温热又绵软,还有唯独朔寒能尝到的甜,像棉花糖一样的触感。

    朔寒沉思一阵,又用牙齿轻轻吻咬一下顾与眠手掌的纹路,舌尖掠过顾与眠无名指的指根。

    “嘶。”

    顾与眠从颈侧一路红到耳根。

    不是吻,却感觉比吻还要更暧昧。

    这回‘情绪起伏大’的变成顾与眠。

    “……”

    来汇报启程准备完毕、看气氛不对就停在门边的副官,羞涩地捂着脸走了出去。

    不该信了星网上的鬼话。

    什么没有感情的被迫联姻啦,是陛下向内阁的妥协啦,什么为了战争、把婚姻作为筹码牺牲品……

    网上那群人说的信誓旦旦,还把起因来龙去脉都编的完整,太具有迷惑性了。

    这要能是假的,他能当场把自己光脑给吃下去。

    半个小时后,灰土星星港。

    这里出现了第一例感染源,说明灰土星潜伏着高级虫族,主要战力必须提前驻守在这里,防止感染源扩散。

    而顾与眠和朔寒将会在这里分别,乘上救援星舰回首都星。

    虽然顾与眠还是很在意自己之前短暂出现过的异能,和虫族为什么仿佛针对他一样总是出现在附近,但他的确没太多理由在这里久留。

    一是因为小狐狸小哈士奇和熊猫们在那边着急,二是因为他没受过正规训练,在这么危险的前线,的确只会让朔寒分心。

    “你要小心。”虽然朔寒很强大,但顾与眠还是会担心他,毕竟被寄生是不可逆的过程,“不要大意,不要靠虫族太近。”

    朔寒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

    他低着眼,伸手,帮顾与眠系好外套的扣子。

    “……不要被哪个蠢货拐跑了。”

    顾与眠啼笑皆非地看朔寒,这是对他多没有信心啊?

    灰土星的星港一片空旷荒芜,主要人口已经撤离完毕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少许媒体、被感染的那个矿工和几个照看他的医生。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列队扎营。

    几个留守的媒体记者在一边推推搡搡,既想上前拍照,又不敢——以前他们是完全没有这种困扰的,只要是陛下在的场合,还没活腻的,所有摄像头都要收起来。

    但现在……嗯……

    陛下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

    顾与眠也看着朔寒。

    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有点在隐晦地期待,偶尔往边上看一眼。

    是在等着被拍照?他想要自己和顾与眠的合照上新闻?

    然而,记者们最后还是屈服于曾经的恐惧,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询问。

    朔寒显得有些不满,悻悻地哼了一声。

    顾与眠:“……”

    救援星舰的门已经打开了,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将护送这艘星舰返回首都星。想到接下来有好几个月可能见不上面,顾与眠很舍不得。

    空旷的星港刮起了带着沙尘的风,是独属于灰土星的月下之景。

    “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看着让通讯员给你捎过来。”

    “嗯。”

    “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有空给我通讯。”

    “嗯。”

    “……”

    “我爱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顾与眠不好意思地弯起眼睛。朔寒有点别扭,红着耳根移开视线,轻咳一声。

    启程的时间到了。

    顾与眠后退了一步,转过身。

    忽然手被朔寒握住。

    “等等。”

    朔寒沉默地看着人类青年浅褐色的、温柔又干净的眼睛,手扶住顾与眠的后颈,俯身吻他。

    大约有半分钟那么久。

    几个记者诧异至极地捂住嘴,拼命克制住拍照的冲动。

    周围的军官们很大胆,竟然吹口哨鼓掌,小声起哄起来。

    不得不说,那真是很让人震撼的场景。荒芜的灰土星,战争,月光,眷恋的吻。

    “……好了。”

    朔寒松开手,看着顾与眠转过身,踏上了救援星舰。

    ‘轰’——

    星舰缓缓,扬起一片尘土,带着顾与眠逐渐驶离灰土星的地面。

    顾与眠从窗户里朝朔寒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地面了,才有些揪心地揉揉眼角,闭上眼睛。

    他打开光脑,恰好看到了灰土星出现感染案例的新闻,这才知道朔寒急着要送他走的原因。

    被感染的人,自己也会成为感染源。照片上被寄生了的那个矿工,一声青紫伤痕,和哭着的妻女被隔离开。

    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虫族’,‘异能’,‘寄生’,‘感染源’,‘不可逆’……许多个关键词在顾与眠大脑里轮番滚过。

    有什么不对劲。

    顾与眠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一定有,一定有什么他们忽略了的细节。

    灰土星。

    随着救援星舰穿过大气层,朔寒的所有表情也彻底收敛下来。

    他戴上白手套,皇室披风被卷起一个角,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但很快隐藏在漫不经心与倦怠的神色后面。

    士兵们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带路。”

    副官躬身:

    “是。”

    他一步步走向隔离区域。

    那个被寄生了的矿工,被看守起来的地方。

    男人满身是血,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牙关不住颤抖。

    痛苦,好痛苦……

    没想到被寄生是这么痛苦的过程,连死亡都成了一种解脱,但寄生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却不会容许他提前死去。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沦为那丑陋虫族的温床,而最可耻的是,已经这么痛苦了,他却还在渴望血肉。

    好饿。

    “茉茉,”他对栏杆外面、偷偷跑进来的女儿招手,“茉茉,来爸爸这里。”

    小女孩听话极了,懵懵懂地抱着小书包挪进一点,在栏杆外面坐下。

    男人的脸色扭曲着。

    一会儿是痛苦,一会儿是可怕的笑容,残存的清醒和被虫族支配的意志反复博弈,挤出几句话:

    “茉茉,把手伸过来……不,你把这个刀刺进爸爸心脏里……手伸过来……”

    几分钟后,在哪里也找不到自己孩子的女人,踏进了‘关押’丈夫的房间。

    眼前的景象让她一点点睁大眼睛。

    “……”

    朔寒到来的时候,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儿,挡在丈夫面前,手握不知哪里拣来的光剑,和士兵对峙。

    “谁、谁也不许伤害我老公和女儿……”

    情况很是尴尬,因为这一家人的确并没有犯罪,即使是特殊时期,身为军人的他们也没有权利对平民刀剑相向。

    而且说到底,这也是一家可怜人。

    莫名被感染的丈夫,丈夫在虫族的操纵下,又让虫族寄生了女儿,那可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啊。

    朔寒眉头皱起来一些,然后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

    女人茫然警惕地抬头,瞳孔里印出男人居高临下的身影。

    朔寒颔首示意。

    身穿防护服的士兵上前,把女人和女孩、男人强硬地分隔开来。朔寒走到那因为恐惧而颤抖的男人面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尖聚起一小簇光。

    所有生物的身体结构在朔寒眼里都是透明的。

    虫族马上就要寄生到这个矿工的神经中枢。

    接下来只有更多的痛苦,清醒着走向死亡。

    被虫族寄生的人都并不是死于寄生,而是死于过度疼痛……甚至还可能会连累身边的人,就像他的女儿。

    朔寒见过太多人被虫族寄生后,末路穷途时的模样。

    不如现在痛快地结束。

    ——虫族是霸道的,它们不会允许宿主这样死去,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只有朔寒,只有强大到这个程度的朔寒,才能给予被寄生者这样的死亡。

    几乎没有什么痛苦,就像做了一场梦。

    汇聚于朔寒指尖的光芒,一点点融汇进男人的太阳穴,

    “……”男人看着朔寒,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他的眼神是复杂的,有浓浓的悔恨与痛苦扭曲。

    朔寒手下一顿。

    这个矿工,他不想死。

    即使这么痛苦都并不想死,为什么?

    而就连朔寒,曾经很习惯的事情,现在却做的很生疏。

    他的潜意识在抗拒杀人。这又是为什么?

    朔寒回想着顾与眠的笑容,顾与眠的声音,想要自己清醒一点。但越是回想,就越下不去手。

    而女人意识到朔寒想要干什么,绝望地尖叫一声,变回兽形、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却依然被士兵牢牢压制着。

    “放开我丈夫!!呜呜……你这个暴君!!!垃圾、恶心的白化种……”

    士兵尴尬地想要捂住女人的嘴,朔寒眼睛里却一点波澜也没有:

    “让她说。”

    “我诅咒你,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大坏蛋,不要伤害我爸爸!!”已经被寄生了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整个都是通红的,死死抱着父亲的小腿。

    “爸爸没有错,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

    “我诅咒你!”

    那些因为关心同伴,而潜伏在矿区地下井不愿离去的矿工们,此时也挥着武器在外面吵吵嚷嚷起来。

    他们矿工本来就是社会底层,异能都是些最不珍贵、只强化力量的,几乎是在别的星球生存不下去、才会来灰土星当矿工。

    离开灰土星,在哪里也都没有容身之所。

    他们的同伴要被杀了,恐怕之后他们自己也难逃一死,不如破罐子破摔!

    “暴君!放开比尔!”

    “他女儿才九岁啊,刚刚上小学,你怎么忍心?你没有心!!不试试,怎么知道真的没救了?”

    “你要是杀了他,我们也不活了,我们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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