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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坐!”

    徐一言原封不动地把他爸送给他的那句话转交给了他妹:“我不管你现在情不情愿坐他的车,都必须给我情愿,不然你就别回去了。”

    ……

    辅香山西路二支路路口,一辆黑色大卡车如同一头巨型野兽般静静地蛰伏在狭窄的柏油马路上。

    天色阴沉漆黑,狂风呼啸,骤雨滂沱。

    辅香山附近本就僻静,大户人家选择辅香山别墅区入住也是图个清净雅致,所以平时这周围的马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偶尔呼啸飞驰一辆,也绝对是高档豪车。

    今天天气恶劣,辅香山西路上更是空空荡荡,间隔半个小时也不会有一辆车经过,更别说徒步的行人了。

    苍茫的天地间除了瓢泼大雨,只剩下鼓点般密集的雨声。

    那是一辆黑色重型卡车,豆大的雨点落在卡车坚硬的车身上,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挡风玻璃前的两条雨刷来回摇晃。

    驾驶室内,一位身穿灰色劣质短袖的中年男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小路口,宽阔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唇焦口燥,呼吸急促。

    空调的冷风并不能带给他清凉。

    此时他耳畔回荡着的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与呼吸声,周遭黑暗死寂。

    忽然间,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这种紧张的死寂。

    他先是浑身一僵,惊愕的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缓了几秒钟后才伸出颤抖不停的手,拿起了放在操作台上的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喂……”他的嗓音极其粗哑,声音还在不停的颤抖,额头的汗水如雨般接连不断地顺着他那张国字方脸的脸颊流淌而下。

    “解决了么?”对方也是个男人,说话时的语气极其恶劣,但又透露着几分难掩的紧张与焦虑,“你他妈给老子说话!”

    “没、没来呢……”司机显然出于劣势一方,说话时的气势就先矮上了一截,惊慌中又带着哀求,“我、我一直在等,真的在等。”

    “怎么还没来!”对方急不可耐,脾气又大又暴躁,“来了直接怼死!”

    司机干咽了一下口水,再次确认:“是、是黑色的路虎是吧?”

    “是,记好,黑色路虎。”对方特意叮嘱了一句,“白车和红车都不是,黑车,路虎。”

    “恩、恩……”虽然对方看不见,但司机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感觉到了司机的紧张,对方好心安慰了句:“你放心,今天上路的绝对只有黑色路虎,只要你不傻,绝对不会出错,路口监控也被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会被拍到,只要把人弄死就行了,怼不死就下来再给补一刀,反正今天必须把他弄死!老大说了,只要你彻底解决了徐临风,你欠赌.场的五十万一笔勾销。”

    但是在安慰完司机后,他还不忘了威逼,语气阴狠毒辣:“但如果你敢把这次的事搞砸,就等着给你老婆闺女收尸吧!嘿嘿,还有好几个兄弟夸你闺女长的漂亮呢。”

    ……

    徐临风认识徐一诺的那位油画老师,还曾去他家做过客,两人交情不浅,算是忘年交。

    他开着车来到那位老师家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雨势依旧不减。

    刚才他已经给徐一言打了电话,现在徐一言正领着徐一诺站在单元楼里等他。

    他停下了车,打开了车窗,示意他们上车。

    车内灯是亮着灯,不远处单元楼门口的灯也是亮着的,且都是昏黄色的灯光。

    隔着雨幕,三兄妹六目相撞的那一刻,空气凝固了,尴尬到窒息。

    徐临风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关上了车窗;徐一言低声骂了句“艹!”;徐一诺脸上的不情愿更加明显了:“我不想坐他的车!”

    徐一言叹了口气,回了句:“你以为人家想让你坐么?还不是被逼的。”随后又伸手推了一下徐一诺的肩膀,“别站着不动,往前走!”

    徐一诺挣开了徐一言的手,发起了小姐脾气,固执又任性:“我不坐!我死都不坐!我要让咱爸再派车来接我!”

    徐一言气急败坏:“家里人都忙死了谁抽空来接你?今天大伯二伯和姑姑都在,你可是消停点吧!”

    徐一诺依旧任性:“我就是不想坐他的车!我恶心他!”

    “你放心,他也不会喜欢你。”奶奶的寿宴马上开始,徐一言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撑开了自己的伞,走出单元楼,朝着雨幕迈进了一步,而后回头看着他妹,最后一次警告,“你走不走?不走我俩就走了,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徐一诺依旧是不情不愿,但是也没办法,她哥走了就没人管她了,最后狠狠地咬了咬牙,跺了下脚,气急败坏地撑开了自己的雨伞,不甘心地朝着徐临风的黑色路虎走了过去。

    ……

    徐一言拉开副驾驶车门的那一刻,窒息感更强烈了……这他妈什么事啊!

    西辅人口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来的是徐临风?

    虽然心里飞奔而过无数个草泥马,但他却表现得和徐临风一样淡定——开门、上车、收伞、关门——一气呵成。

    徐一诺拉开了与副驾驶同侧的后座车门,上车的步骤也是如此,但是关车门时弄出的动静可比她哥大得多,她似乎将满腔的愤怒和不情愿全部集中到了车门上,关门时所用的力气大得要命,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而且坐在车上后她还不老实——

    徐一言上车后把收起来的湿雨伞放到了脚下,徐一诺则是大幅度的在车内甩起了湿雨伞,还故意朝着徐临风甩,把伞上带的雨水甩了徐临风一身。

    徐临风回头,面色阴沉地盯了她一眼。

    徐一诺动作一顿,有点害怕,但依旧不服气,还想继续甩,这时徐一言扭过脸骂了她一句:“你他妈给我老实点,不想坐车就给我滚!”

    他对他妹,只有一句话——恨特不成钢,蠢!

    势单力薄,徐一诺不敢孤军奋战,终于老实了,不过心里还是有脾气,并没有像她哥一样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在脚下,而是直接扔在了旁边的座椅上,沾得哪哪都是水。

    徐临风懒得和她计较这么多了,叹了口气,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把安全带系上。”

    徐一言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这话就是说给徐一诺听得。

    徐一诺才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冷哼了一声,高傲又带着不忿地怼道:“你管得着么?”

    徐临风没再搭理她,或者说,不想管她了,就当车上没她这个人似的,置若罔闻地开车。

    但徐一言不能不管自己亲妹妹,今天天气这么差,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于是再次扭过了头,无奈地看着她说:“把你安全带系上。”

    徐一诺固执地要命,还朝她哥翻了个白眼,挑衅似的说道:“我不系!我就是不系!你打我呀?”

    徐一言:“……”他这一上午已经快被他妹气死了,现在真是连朝她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忽然也不想管她了,心累地回了个:“行,您随便,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管你,我也管不着你。”说完就把脸扭了回来,真的不搭理她了。

    徐一诺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靠在了椅背上,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还故意外放,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

    和徐临风共处一车,还是并排而坐,徐一言尴尬的要命,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僵坐在副驾驶,眼观鼻、鼻观心。

    今天来接他的哪怕是个石头人可能他都不会这么尴尬。

    车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狂风呼啸,天色乌压压的沉,甚至有了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由于中央大道堵车严重,徐临风这次选择走环城线,虽然绕了远路,但是速度明显快了多。

    从西环上北环的时候,徐一言轻咳了一声,提醒了句:“南大桥检修了,只能从西边走。”

    通往辅香山别墅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南侧大桥,另外一条就是辅香山西路。

    徐临风记得上次来时南门岗的保安提醒过他,六月十号至二十号间南大桥要检修,而徐老太过寿刚好卡在这两个日子中间。

    “我知道。”徐临风其实也挺尴尬,他们俩长这么大,二十多年间,还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徐一言面无表情:“哦。”过了半分钟,他又说了句,“西二支路路口昨晚出车祸了,信号灯被撞坏了,你过得时候注意点。”

    西二支路这个路口不大,所以信号灯的规模也不大,不是四个口都有,而是独立在路口中间的那种四面灯。

    &nbsp ;现在的信号灯都自动连接了电子警察和摄像头,西二支路的红绿灯一坏,相当于红绿灯连带着摄像头一起废了,再加上天气又这么恶劣,徐一言不得不提醒徐临风注意。

    徐临风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点头“恩”了一声。

    徐一诺不喜欢她哥这么客客气气的和徐临风说话,感觉他就是个大叛徒,所以在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后,厌恶地“切”了一声,又说了句:“真恶心。”

    没人搭理她。

    此后三人皆是一路无言。

    ……

    上了北四环后,徐临风一直朝东开,最后在与东四环的交界口处下了环线。

    一下四环,就是辅香山西路,这条路很长,一直从东北四环的交界口通向西辅市大名鼎鼎的辅香山别墅区,从这条路上分叉出去的小路,就以辅香山第几支路命名。

    大雨瓢泼而下,临近正午的天色却如黑夜般漆黑。

    西辅这座城像是被困在了暴雨和黑暗中。

    整条辅香山西路安静而空荡,仅有一辆黑色路虎冒雨奔弛,所行之处,飞驰的车轮溅起一大片水花。

    挂在后视镜上的红色平安符来回摇晃,下垂的流苏也跟着不停摆动,与之同频率摆动的,还有一条精致的银链,链子下方系了个椭圆形的银质吊坠。

    吊坠是北佳亲自设计的,可以打开,里面的玻璃框里放着两张照片,左侧是她和徐临风在学校那棵百年大树下的合影,右侧放着一张缩小版的b超照。

    其实她原本想放结婚照来着,但是吊坠做好那天她刚好去产检了,做了四维彩超,孩子的面部表情都被照了个一清二楚,她又激动又伤感,激动的是她终于看清楚宝宝长什么样了,伤感的是这小妞长得不太像她,更像她爸,然而等她回家后翻出来徐临风小时候的照片一看,更伤感了,这父女俩小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唉……一点也不嫉妒呢。

    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心态,北佳把孩子的四维彩超照做了个缩小版放进了吊坠里,和平安福一同挂在了后视镜上,当时她还对徐临风说了句:“开车要小心,我和宝宝都看着你呢!”

    这吊坠里面藏着的,是他的家,他的宝贝,他的全部。

    车在雨中飞驰了十几分钟,到了西二支路,过了西二支路再往前开一个路口,就是辅香山别墅区西门岗。

    暴雨依旧滂沱,夹杂着呼啸狂风。

    漆黑的天幕上时不时冒出一道道闪电,刺目而锋利,像是要把这暗沉沉的天给劈裂一样,强烈的光线将整片黑暗的大地照亮了一瞬。

    悬挂在后视镜上的银色吊坠刚好反射了电光,徐临风的眼角余光被闪了一下,下意识地朝右侧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间,他的视线中忽然冒出来了一辆巨型卡车。

    卡车没打灯,在滂沱的大雨中如同失了控的野兽,急遽朝着他的路虎“狂奔”了过来。

    刚才这辆卡车的黑色车身完全融入了漆黑的雨幕中,若不是吊坠反射了闪电的光,他根本没发现,而且车内全是徐一诺的手机游戏声,压根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所以当他看到卡车的那一刻,两辆车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不到二十米。

    徐临风神色一变,下意识地朝左猛打方向盘。

    正在直行的车轮骤然变向,黑色路虎直接在原地来了个九十度的漂移,溅起了一大片高高的水花。

    车内三人,徐临风和徐一言都系了安全带,仅有徐一诺没系,车身骤然变向的那一刻她直接撞到了车门上,同时发出了一声刺耳尖叫。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尖叫声戛然而止——

    纵然徐临风反应再快,还是没躲得过卡车的撞击,巨大的黑色车头猛地撞上了路虎的左后方车尾,直接将路虎撞飞了出去。

    车身被掀翻后,先是左侧车轮离地,右侧车身率先坠地,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车架变形,前后六面车玻璃全部被震碎,然而动荡并未停止,惯性使然,车身再次朝右侧翻滚,又一次的撞击地面,直至变成底朝天才停止。

    雷霆暴雨中,黑色路虎在顷刻间变成了废铜烂铁。

    ……

    安全气囊在车身被蛮力撞击的那一刻就弹出来了。

    徐临风只经历了短暂的昏厥和晕眩就清醒了过来,他整个人被倒挂在了车座上。

    所以醒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解安全带,同时伸手去开车门,然而就在他抬起左手的那一刻,小臂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左手手臂应该是被撞断了。

    但好在右手没事,顺利解开了安全带,这时他看到了掉落在破碎窗框边沿上的银色吊坠,立即伸手将它够了过来,一圈圈的缠到了自己的右手上,将那个藏有他身家性命的吊坠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是这个吊坠救了他一命,是他的女人和孩子救了他一命。

    之后他用脚跺开了挡在车窗前的安全气囊,最后从车窗爬了出去。

    雨势忽然减小了许多,天色也由黑变成了泛白的灰,淅淅沥沥的雨滴淋在身上的那一刻,徐临风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还活着。

    雨水淋掉了他额头上的血,深吸几口气,他立即跑向了副驾驶,单手费力地扯开了挡在车窗前的安全气囊。

    刚才是右侧车身先落地,徐一言伤得比他严重,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为了救徐一言,徐临风再次钻进了变了形的车里,一边为他解安全带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一言!一言!”

    徐一言依旧是昏迷不醒。

    左臂不能发力,他只能用右手极其艰难地将徐一言从车里拖了出来,直至将他带到路边的安全地带才停止,随后他跪在他身边,将颤抖不停的手摁在了他的颈间,动脉跳动虽然微弱,但还有,说明徐一言还活着,徐临风长舒了口气。

    徐一言曾对他说过希望他好好活着,他何尝不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们是兄弟。

    而后徐临风闭上了眼睛,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惊慌与担忧站了起来,只要确定了徐一言还活着就行,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车里还有徐一诺。

    再次返回被摔了个底朝天的路虎车旁时,徐临风才看到了顺着右后方车窗的窗框流出的殷红血迹。

    路虎的后车尾已经完全变形了,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安全气囊,滴滴答答地从气囊的边角处落下,混入地面的雨水中,形成了一条殷红色的河流。

    徐一诺怕是凶多吉少。

    但徐临风并没有打算放弃她,然而就在他准备弯下腰去救她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踏雨而来的脚步声。

    来者特意将脚步声放的很轻,然而脚下的水却出卖了他,无形间将他的脚步声放大了无数倍。

    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时的雨势已由倾盆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润物细无声般黯然坠落。

    缺失了雨声掩盖的偷袭者瞬间暴露了。

    徐临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身。

    在他身后不到五步的位置站着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彪形大汉,大汉身穿灰色劣质短袖,右手握着一把剪刀,看向他的目光尽显阴狠杀意。

    在徐临风发现他的那一刻,壮汉神色一沉,加速朝他跑了过来。

    徐临风闪身躲避,然而壮汉身高手长,左手直接抓住了徐临风的衣领,下一刻便将他死死地摁在了路虎车的车框上,下一秒手起刀落。

    千钧一发之际,徐临风抬手抓住了壮汉持刀那只手的手腕,拼了命的与其抗衡对峙,然而他断了只手,单手力量太小,壮汉在身高体型上也比他占优势,徐临风逐渐落了下风。

    锋利的刀尖一寸寸下落,徐临风的额头与颈部已经凸出了青筋。

    壮汉似乎势在必得,脸上已经露出了猖狂的笑。

    然而徐临风却忽然朝后扬了下头,又猛地抬起了来,将自己的额头用力撞向了大汗的鼻梁。

    人体鼻骨脆弱,壮汉的鼻梁一下子就被撞断了,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整张脸颊,眼前也跟着黑了几秒,持刀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松了劲儿。

    徐临风趁机抬腿用力顶向了他的小腹,壮汉疼得大喝一声朝后退了两步。徐临风趁机出拳,直击壮汉太阳穴。

    他将一直紧握在手心的银质吊坠夹在了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拳风稳而准,又带着狠,一击便将这位刚才势在必行要杀他的壮汉打翻在地。

    太阳穴受重创,壮汉倒在地上后便不省人事了。

    徐临风依旧活着。

    雨停了,云开雾散。

    他绝境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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