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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六年十二月廿五,午时未几。
天阴云厚,薄雪浮降。
连日来的大雪为中原大地披上一层素衣,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啸而来,不由分说地灌入领口袖口。
行人掩紧衣袍,压低箬笠,匆匆行走在黄土夯实的官道之上。
官道冷硬,表面一层泥泞软土,踩上去污了鞋面。
这是长安与洛阳间的南崤道,已过了华山北麓那一段,长安城已在目前,再有个一二时辰,便能入得春明门。
道旁的酒家食肆多了起来,这个当口,多的是歇脚用饭的客商。
刚蒸好的白面蒸饼出锅了,带起了大片的水汽。
一盘子塞满了五六个,店家给端了上桌,酱酢的咸菜腊肉就着,再来壶店家自酿的浊酒暖暖身子,就算是行脚路上的一顿好吃食了。
愿意掏子的,点一碗羊肉馎饦或汤饼,稀溜溜吃下去,那热气劲也就上来了。
食肆西南角的一帷,聚着三个人。
其中一人看着便是奴仆,立在一旁侍候主人用饭。
他长着高鼻深目,黄发微卷,高大壮硕,沉默寡言,一瞧便是西域藩国来的人,也不知是哪个藩的。
这年头,能有个藩人做奴仆,这主人家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因是在外,没法子那么讲究。
这奴仆大约也是个有福的,主人恩宠,虽是立在一旁侍候,但主人也为他点了热食,允他就在旁吃。
他倒也斯文,用衣袖掩了,一点一点吃着。
坐着的两位,当是主人。
一男一女,看着不像是夫妻,倒有点像是姐弟。
女子瞧着三十来岁年纪,头戴帷帽,青纱遮面,瞧不清面容。
只因嗓音成熟,服饰稳重,以此判断年纪。
她对面坐着的郎君瞧着二十来岁年纪,头戴垂脚黑幞头、身着青锦压云纹缺胯袍、腰系蹀躞革带、挎横刀。
刀身裹着黑布,瞧不清制样。
他垂足坐于条凳,虽然只是在道旁野店用食,但却仿佛参加宫廷夜宴般,姿态恭谨端谦,一举一动悠然风雅。
细观其容,墨眉细长、斜飞入鬓,星眸澄澈清莹,琼鼻殷唇,肤白貌美,竟有女子之美姿容。
但眉宇间却是男儿英气勃发,特别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凌然有剑锋之神,睿智沉敛。
惹人暗赞:当真璧瑜之质美郎君。
彼时已是餐末,西域奴递上帕巾,那郎君接过,拭了拭嘴角。
挑眉笑道:
“这食店的汤饼味道不错,只可惜少加了茱萸胡椒,寡淡了些。
待进了京,定要去吃辅兴坊的胡麻饼。”
他声音听着甚为独特,比起粗声粗气的男音,要柔泛轻盈许多。
可比起银铃清脆的女音,却又显得沙哑低沉。
说话时,语调自有一种舒阔潇洒的韵味,透着几分开朗不羁。
他对面帷纱遮面的女子轻声笑了,嗔道:“大郎这才刚用完午食,这就又念着别的吃食了,可是没吃饱?”
“许久未回长安,这行路艰苦,时常难以饱腹,真是备受折磨。
眼看着临近长安,难得能吃到一顿热食,一时贪嘴无度,让颦娘取笑了。”
那美郎君温和笑道,随即抬头望了望牖外,“这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赶在宵禁前入城罢。”
言罢,他从席间起身,西域奴抚平他衣摆褶皱。
他则亲自扶帷帽女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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