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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牢牢回握住江舫的手掌,毫不羞涩地在外人面前展露他的保护欲。
本来只是想安慰安慰他的江舫:“……”
江舫轻声:“有别人在呢。”
南舟也轻声回他:“就是因为有别人在。”……才要保护你。
屋内的装饰,也和窗外一样诱人。
墙缝下缘的装饰是波浪形的布列塔尼,内里夹着一层厚厚的苹果泥。
贝壳状的玛德琳小蛋糕被做成一口一个的样子,装饰着墙壁上兄妹的合照。
小茶几上摆着高级的茶具,和几碟烤得蓬松可口的舒芙蕾。
一旁的小茶壶嗤嗤地喷着茶香。
但是,屋内还是铺设了木地板的,各类家具也不全部是糖果制成的。
置身其中的幸福感,并不过分甜腻。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哥哥热情地为他们倒茶。
锡兰红茶冲入骨瓷茶杯时弥散开来的香气,与周围的甜香交融,激发出了奇妙深刻的化学反应,更加令人食指大动。
妹妹乖巧道:“远方的旅人,这一路跋涉过来,你们饿了吧。”
说着,她将小几上的舒芙蕾向他们推了推。
“……请用吧。”
有了食物的刺激,本来已经被稍稍压制下去的饥饿感立时汹涌而出。
更何况,这种饥饿是神经告诉她的。
难以抗拒。
无法抗拒。
李银航几乎已经要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去了。
但她马上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尽管没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她,这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轻易食用。
另一边的南舟静静坐在那里,眉眼低垂。
思索一会儿,他轻声问道:“我们需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
妹妹捧起了其中一只红茶杯,凑到唇边,弯起了月牙似的眼睛:“不需要的哦。”
“我们的生活非常幸福,不需要你们做什么的。”
这回答全然超出李银航的预估。
……哈?
南舟却神色不变。
……撒谎。
南舟最喜欢《糖果屋》里的设定。
他曾经看过许多遍书。
可以说,自从进入这个糖果屋,他们面对的就是数不清的违和感。
第一,原故事里,兄妹两人最后带着女巫的财宝,离开了糖果屋,渡过了大河,回到了父亲身边,过起了富足幸福的生活。
而现在,他们重新返回到了糖果屋中。
……且以主人自居。
第二,兄妹两人明明是普通的农家孩子,现在却是举止优雅,衣着锦绣,毫无淳朴气息。
不,这种优雅,好像更源自于一种熟练。
他们娴熟异常地招徕着来往的、饥饿的客人。
好像把这当成一桩生意。
第三,原故事里,他们就是聪明的孩子。
但也是懂得用谎言达成自己目的的孩子。
他们的话不可以全然当作真话去听。
种种疑点,又分别指向了重重问题:
兄妹两个人为什么会重返女巫的糖果屋?
他们的父亲去哪里了?
是应该遵照他们的指示,把“吃糕点”当作任务来做?
还是拒绝这太过表面的诱惑,设法发掘出隐藏的任务?
或许是见三人都没有动刀叉的心思,而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四处张望,妹妹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的嗓音变得有些不满:“你们,怎么不吃啊?”
李银航强行忍住上涌的胃酸:“我不爱吃甜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拒绝理由。
因为兄妹俩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江舫知道,李银航已经拒绝了,下一个人,绝不能太过强硬。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来:“我的队友很喜欢吃甜食。”
说着,他准备去拿碗碟边缘的刀叉,给南舟切蛋糕,却看似不慎,碰落了银叉。
叉子准确滚落在了靠近南舟脚边的地方。
他温和地道了一声歉,又转向了南舟:“南老师,帮我捡一下,谢谢。”
这一番互动过后,见他们愿意吃东西,兄妹两人的神色好了不少。
这也为他们争取来了一点继续安全观察、收集线索的时间。
南舟俯下身,正要去捡脚边的银叉时,他的余光落到了沙发底部不远处的一处地带。
他脑中忽的闪出了之前隐隐感觉到怪异、却没能明确察觉出的,第四个疑点。
……木地板。
为什么糖果屋内部,用的是木地板?
难道是考虑到实用性,觉得这样不方便生活?
但外面大片的绿丝绒蛋糕草坪,除了限制居住人的活动范围,又有什么实用性?谈得上什么方便?
按常理推断,用糖果搭建的屋子,怎么遮得了光,挡得了雨?又怎么能住得了人?
童话世界里,明明是一切尽有可能的。
为什么偏要在地板和家具上讲究真实?
——南舟余光里瞥见的东西,给了这些问题一条可供解答的线索。
有一片薄薄的指甲,正牢牢楔在木地板的缝隙间。
指甲的尖端是苍白的,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一根透明的刺。
而最怪异的是,那指甲是甲根朝下、甲尖朝上,竖插·在地板上的。
这不合常理。
正常来说,就算有人的指甲卡在了地板缝里,拔·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连根掀掉,那也应该是甲尖朝下,而且绝对会马上清理出来,不会一直任由它卡在缝隙里。
这样指甲朝天的场景,看起来就像……地板曾经从中裂开过。
而一个人从中掉了下去。
在垂死的挣扎中,他扒住了裂开的地板边缘,掀翻了指甲。
指甲因为血肉的黏性,粘在了裂开的地板边缘。
而随着地板的重新合拢,这片指甲也被当做一片木刺,遗忘在了这里。
……它就像是一只被活埋后、绝望求助的手。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上南舟心头。
他悄悄对着那片指甲探出了手去。
——下一瞬。
从沙发底部的空隙间,南舟不意对上了一双绿眼睛。
不知何时,哥哥的上半张脸和一双眼睛,出现在了长沙发底的另一侧,紧紧盯住了南舟。
那双属于儿童的纯真眼睛,直勾勾看向人时,也透着股动物似的冷戾和审视。
他的声音被沙发的缝隙压缩,增添了几分沉闷和阴郁:“……客人,你找到叉子了吗?”
南舟神色不改,远远向他亮出掌心的银叉。
男孩眨眨眼睛,转瞬间,又替换上了那一副漂亮天真的笑颜:“那请快点品尝吧,茶点都要冷了。”
南舟嗯了一声,直起腰,将掉落的银叉放回小碟子旁边。
南舟把刚才快速拔·出、藏在掌心的指甲握在掌心,探入大拇指,细细勾勒着指甲的形状和痕迹。
指甲上的血已经干了,能刮下一层薄薄的血屑来。
但指甲本身还没有干枯发脆,可以看出剥落下来的时间并不久。
他看向兄妹两人。
他们的手都完好无损。
而且,就在南舟的手碰到木地板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温暖。
隔着鞋子、用脚踩在上面时,这暖意不很明显。
但用手碰触上去,暖意就变得格外鲜明。
这暖意绝不是正常的。
地板底下,仿佛燃烧着一座巨大的锅炉。
可以想象,如果屋子地板也是用糕饼制成的,就算不变形,也很容易被这样的热力烤得发软。
南舟看了一眼江舫。
江舫对他轻巧地一眨眼,带着点探询的意味。
南舟恍然。
江舫对这些细节的体察要更敏感一些。
他或许早就发现了脚下的温度有异常,才就势碰落银叉,想让南舟帮忙验证一下他的看法。
南舟轻易地联想到了故事中,妹妹将女巫推入其中、活活煮死的那一口沸腾的水锅。
从地板深处传导而来的怪异温度,结合取代女巫变成糖果屋新主人的兄妹两人、以怪异角度楔在地板缝隙内的陌生指甲这些情况来看——
这里的食物不能吃。
一口也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