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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很久以后才会有人发现它

    —

    杂草下面有一块扁平石,这是

    他们中最后一个人离开时,搬过来用以遮住井盖的—

    这是多么悲哀

    的事!同时,人们的泪泉也开始奔涌。这些地窖的凹痕宛如一些弃之不用的狐狸洞。古老的洞穴,证明这里曾有人类在此喧闹地生活过,他们当时也曾用不同的形式和方言讨论过,什么是“命运、自由意志和绝对的预知”

    1

    等。但据我所知,他们得出的结果不过是“卡托和勃里斯特在骗人”,这差不多和著名的哲学流派的历史同样具有启发性。

    在门框、门楣和门槛消失了有一代人后,丁香花仍然生机勃勃地生长着,每年春天它都展开芬芳馥郁的花朵,让沉思的旅行者采摘。它是从前的一个小孩在屋前的庭院里种下的—现在却散在人烟稀少的牧场上的墙脚边,并且新兴的森林逐渐侵占它们的地盘—那些丁香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幸存者,孑然地生长着。那些皮肤黝黑的小孩子肯定没想到,他们在屋前背阴处插入土中两个芽眼的细枝,被他们天天浇水后,居然将根扎得如此深,活得竟比他们时间还长,也比荫蔽它们的房子更久,甚至比大人们的花园和果园寿命还长。在小孩子长大而又死去之后,已经是半个世纪了,但丁香花仍然还向孤独的旅行者讲述他们的故事—它们还是像在第一个春天里的那样,开放的花朵鲜艳美丽,花香沁人心脾。我还注意到丁香花依然柔美、低调而愉悦的色彩。

    但是这个小村庄完全可以像一个幼芽一样,生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1.弥尔顿《失乐园》,第二部,560行。

    为何康科德仍盘踞在那生生不息,它却失败了呢?难道它没有天时地利

    —

    比如说,水利条件不具备吗?啊,瓦尔登湖之深,勃里斯特泉水之冷

    —

    资源多么丰富,而水质也对健康有利,但是人们除了用它们冲淡酒之外,对其他方面丝毫不加以利用。他们全都是嗜酒的家伙。

    为什么编织篮子、做马棚扫帚、编席子、晒玉米、织细麻布、制陶器等这些行业在这儿得不到发展,而任由荒原像玫瑰花一样绽放?为什么也没有后人来继承他们祖先的土地呢?贫瘠的土地至少能抵挡住低地的退化呀。可叹呀!这些居民竟然无法给这片风景添砖加瓦!或许,大自然又准备拿我做实验,让我做第一个移民,而我去年春天建造的房子就成为这个村庄最古老的建筑。

    我不知道我现在居住的这片土地,之前何人在此建过房屋。我不想安居在一个建于古城之上的城市里,因为古老的住宅已成废墟,园林已化为墓地。那里的土地早已贫瘠惨淡,早已被诅咒,而在此之前,大地本身已被摧毁。这样的回忆时刻在我心头闪现,我就重新进入森林静心,从而沉入梦乡。

    在冬季,难得有客人来拜访。积雪最深的时候,常常一连一周,甚至半个月都没有人走进我的屋子,但是我生活得很自在,仿佛原野上的一只老鼠或鸡,或者一头牛,据说即使它们长时期被埋在积雪中,没有食物,也能存活下来;或者,我就如本州萨顿城中那家早期移民一样,据说在1717年的暴雪中,他自己出门了,但大雪把他的草屋全部覆盖了,后来多亏一位印第安人看到烟囱冒出的热气使积雪周围化出的一个洞,才将他全家老小救了出来。但我是得不到善良的印第安人的关心了,其实他也不必,因为房屋的主人现在安居于室内。大雪!

    听上去是如此的令人愉悦!农民们再不能驱赶着他们的牲口来到森林或沼泽中,他们只好砍伐门前那遮挡阳光的树木,而当积雪不再松软,他们就来到沼泽区砍伐一些树带回去。第二年春天,他们会发现,原来他们在砍树的时候,离地竟有10英尺高。

    积雪最深时,公路到我家的路有半英里长,仿佛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虚线,每两点之间就有一大段空白。接连一周的天气都很平和,我总是跨着相同的步数,迈着大小相同的步伐,小心地行走,犹如一只圆规一样准确,沿着自己深深的足印前行—冬季将我约束在这样的路线上—而脚印里常常装满天空的蔚蓝色。其实无论天气如何,对我的步行都没有什么严重的阻碍。换言之,我出门常常踩着厚厚的积雪,步行8英里或10英里。而我出门专为了赴约,我与一棵山毛榉、黄杨或松林中的旧相识,安排了见面的时间。那时冰雪把它们的树枝都压得倒垂下来,树顶就更尖,雪后松树的样子倒更像铁杉木。有时,我在2英尺深的积雪中跋涉,往最高的山顶走去,我每迈出一步,都得将我头上厚厚的积雪摇落下来。有几次我甚至手脚并用地匍匐前进,因为我知道猎人都躲在家中过冬。

    有一天下午,我兴致盎然地观察一个全身布满条纹的猫头鹰。在晴朗的白天,它在一棵白松下靠近树干的枯枝上休息,我站在离它不到一杆的地方,每当我向前移动,步履踩在雪上都会发出声音,它能听到,但它看不清我。我弄出很大声音时,它就伸长脖子,竖起颈上的羽毛,睁大眼睛张望,但立马又把眼皮合上,开始打瞌睡。这样观察它半个钟头后,我自己也睡意蒙眬

    起来,它半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真像一只猫,它就像猫有翅膀的兄弟。它眼皮之间只开一条细小的缝。

    通过这样,它和我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它从梦乡中望着我,竭力想弄清楚我是谁,我是何方朦胧的物体,难道是眼中的一粒灰尘遮住了它的视线?最终大概是声音的响动,也或许由于我的接近而使它不安,所以它在栖身的丫枝上缓缓地转身,仿佛我惊扰了它的美梦。

    当它展翅在松林中翱翔时,它展开的翅膀竟出人意料地宽大,但我听不到一点儿翅膀扇动的声音。它在松枝间飞行仿佛不是用视觉,而是靠直觉引领着,仿佛羽毛上有精密的仪器一样。在黑暗中,它看到一个新枝头,飞了过去并栖息在上面,这回它可以安静地等待白天的到来了。

    当我经过贯穿草地的铁路堤道时,一阵阵严寒凛冽的狂风直逼骨髓,因为这儿的冷风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都更自由。而当霜雪抽打我的左颊时,尽管我是异教徒,我还是把我的右颊也贡献出来供它吹打。从勃里斯特山来的那条马车道,情况和这条路差不多。因为我还是要到镇上的,就像一位友好的印第安人那样。当时在宽广的田野上,白雪被狂风席卷着,堆积在瓦尔登路两旁的墙垣间。行人留在雪上的足迹,不到半小时,就会消失不见。在回来的路上,又迎上一场新的风雪,而我在其中苦苦地挣扎。那狂啸的西北风在马路的大拐角处堆起银粉似的雪花,兔子的足迹你根本看不到,更甭提一只田鼠的细小脚印了。但就算在深冬,在温暖松软的沼泽地带,青草和臭菘依然呈现常青色,有一些傲寒挺立的鸟依然坚持着,等待着春天临近的脚步。

    有时尽管有雪,我依然坚持着散步。回来时,我发现在我的门口,一排伐木者留下的很深的足印从屋里延伸出来,在火炉旁有一堆他削的碎木片,屋中还飘荡着他烟斗的味道。或者在某个周日的下午,假如我恰巧在家,我能听到长脸的农夫踏雪而来的吱吱声,他穿过森林走这么远的路,专程为了聊天。他是农庄人物中少见的人物,他经常身着一件工人服,而不是类似教授的长袍,他讽刺教会或国家的道德信条时,就像他运送一车马棚中的肥料一般信手拈来。我们聊起了淳朴原始的时代,那时候人们在寒气逼人的气候下,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个个头脑清楚。假如我们聊天时,没有别的水果可吃,我们就用牙齿咬开那些聪明的松鼠丢弃的坚果,往往那些壳最硬的坚果里面是空心无仁的。

    从最远的地方,踏着最深的积雪,在最狂啸的风暴肆虐时,来拜访我的是一位诗人。就算是一个农夫、猎人、士兵或者记者,甚至一位哲学家都会退缩而不敢来,但是什么也阻挡不了诗人的脚步,他的动机仅仅是纯粹的爱。谁能预测出他的行踪呢?他的职业驱使他经常出门寻找灵感,即便是在连医生都沉入梦乡的时候。我们洪亮的笑声时常在这小木屋中响起,我们还低声交谈了许多,打破了瓦尔登山谷长时间以来的沉默。相比之下,百老汇都愈发地沉寂而荒凉。在不时的间歇中经常有笑声点缀其间,或许因为刚才说的一句话,也可能是因为正要脱口而出的笑话。我们一边品着稀粥,一边谈很多“全新的”

    人生哲学,这碗稀粥既可以招待客人,又可以在清醒地讨论哲学时作为甜点享用。

    我无法忘记,在湖畔居住的最后一个冬季,还有一位访客也颇受我的欢迎。有段时期他穿过雨雪和黑暗,来到树丛中我这间点着灯火小屋,他与我消磨了许多漫长的冬夜1。他是最后一批哲学家中的一位—是康涅狄格州把他献给世界的—他最初推销康涅狄格州的商品,后来他声称要推销他的智慧。他现在仍然在推销智慧,赞扬上帝,批评世人,只有大脑是他的果实,就像果肉才是坚果的果实一样。我觉得他是活在世上自信的人当中信心最强的一位。他的言语和态度总是让人感觉比其他所熟悉的人做得更好,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恐怕是最后一个感到失落的人,因为现在他并没有计划。尽管他现在不被人注意,但等到他的时代来临,通常人们料想不到的法规就开始颁布,家长和统治者肯定要向他咨询建议—

    面对澄清者而视而不见,何等地可悲!

    1.在这里指的是阿尔克特(1799-1888),美国哲学家,教师,改革家,新英格兰先验论小组的成员。曾以行商身份在美国南方作旅行推销,后为儿童办学。

    他是人类忠诚的朋友,也几乎是人类进步的唯一朋友。与其说他是一位古老的凡人,不如说他是一位不朽之人。他身怀不倦的耐心和信念,要阐释清楚人类身上镌刻的形象,而现在人类的神也只不过是已经倾斜欲坠的神像纪念碑。而他用仁慈的智慧拥抱孩子、乞丐、疯子和学者,兼容所有的思想,给它扩展广度和深度。我认为他有必要在世界大路上开一家大旅馆,招待全世界的哲学家,并且在招牌上写明:“招待人,不招待人的兽性。有空闲和平静之心的人请进,要寻找正路的人请进。”他大概是最清醒的人,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没有心计的一个,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前我们散步和谈天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周围的世界抛弃在脑后。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中的任何制度,他生来自由,并异常地智慧。无论我们转向何方,天地仿佛都连为一体,因为他让山水更加绚烂艳丽。一个常穿蓝色衣服的人,他最合适的房顶便是苍穹,那上面反射着他的纯净。我不相信他会去世,因为大自然舍不得让他离开。

    各自讲出自己的想法,犹如把木片都摆出来晾晒一番。我们坐下来,把它们打磨得尖利,并试验我们的刀子,同时也欣赏松木明亮的纹理。我们温和敬重地涉水而过,或者,我们和谐地携手并进,所以思想之鱼并不会被惊扰得从溪流中逃跑,也不会被岸上的钓鱼人驱赶得四处逃散,鱼儿沉稳地游来游去,宛如西边天空中漂浮的白云,那片珠母色的云有时聚拢成形,有时又消散摊开。我们在那里工作,研究神话,修改寓言,建造空中楼阁,因为大地没有给楼阁提供有价值的基础。伟大的观察家!伟大的预言者!与他聊天是新英格兰之夜的快乐。哎,我们还有这样的谈话,隐士、哲学家,还有我说过的老移民,我们三个在屋里谈话,把小屋子震动半天。我不敢说,有多少磅的重量压在这谈话的氛围上,并且平摊在直径为一英寸的圆弧上,它裂开的缝,要塞进多少愚钝的话语才能填补—

    不过我已经储备了足够多

    的填充物。

    还有一个人1,我曾在他村中的家中住过,我和他共处的时间很愉快,永生难忘,他也经常来看我。我的朋友圈就这些人。

    正如在别处一样,偶尔我会期待那些永远不会出现的客人。《毗湿奴往事书》说:“房屋的主人应在傍晚时,在大门口徘徊,时间大概与挤一头牛的奶水的时间相同,必要的时候可以延长时间,以等候客人来访。”我经常这样隆重地等候,时间都足以挤一群牛的奶水了,但是总也不见从城镇上来的客人。

    1.这里指爱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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