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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书玮哑声道:“我怕死。”
贺三爷想了一会,才明白贺书玮是自顾自讲下去,没听自己方才说的话。
“三叔,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贺家的少爷,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当年给我找的那个家庭老师,她亲口告诉我,我是她的儿子。她告诉了我许多事,让我小心伪装,提醒我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吃了荔枝要过敏,但我做不到又怎么办呢?她拿针管在我手腕、脚腕扎了近百下,沾了发痒的药水,伤口又红又肿,我还因此发烧病了一场。我一直不知道她对我好,还是不好,她一边教我如何伪装起家里在贺家活下去,一边又每天告诉我以后要孝顺她,给她钱……后来她死了,我亲眼看着她一次次喝下‘补汤’,那汤乳母从不让我碰。”
“可我不敢告诉她,我害怕啊,三叔。”
“我怕死。”
贺书玮脸上流了两行泪,他抬眼看着贺三爷,眼神里毫无温度。
他看着亲生母亲一点点死去,阴影自始至终笼罩在他整个人身上,有的时候半夜惊醒,即便张大了嘴、按着胸口,也无法呼吸。
贺三爷想骂他,但手脚发麻,好无力气,他变了脸色想挣扎要走,但只从榻上摔下,用极难看的模样往门口方向爬了几步,汗湿透了衣裳。
贺书玮缓步走过去,他用穿皮鞋的脚踩在贺三爷的手背上,贺三爷疼得大喊,却被贺书玮捂住口鼻只发出一点不足以惊动外头人的声响,他越是拼命挣扎,贺书玮手劲儿越大,往后勒得他脖颈上的青筋浮出。
贺三爷甚至开始惊恐,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懦弱的侄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力气。
贺书玮却依旧用着往常的语调,谦卑又胆怯道:“三叔,我以前常去看戏,您猜我悟出什么来了?”
“我瞧着他们就想到自己,我就像活在‘戏台’上的一个人,每时每刻,即便睡在自己床上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我偷来的一生,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所以每一刻我都能咂摸出滋味来……”贺书玮道,“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
“我不想当别人,我想当贺家少爷。”
“我想要这一切。”
他松开勒住贺三爷的手,起身去拿了一个小箱子,有轻微玻璃器皿被划开的声响。
贺三爷胸口如拉风箱一般起伏,看到他拿了一支针剂过来立刻恐慌地想要躲,嘶哑着声音道:“你、你想做什么!”
贺书玮蹲下身,按住他道:“三叔,我想留在贺家,就不能有任何人拿捏住我的把柄,只要您死了,就没有人再知道我的身份。”
“伊川、伊川不会答应!”
“我之前去见了伊川先生。”
“你瞒着我……!”
“不是,三叔没想过,他最开始找的就是两个人,从一开始你在明,我在暗。”他按着针头一点点刺入贺三爷皮肉,对他道:“伊川先生说,华国有句老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些事,即便是对生父,也不能手软。”
贺三爷猛地弹跳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他,冰凉针剂已经进入血肉,他口中咳出几口血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抓住他的衣角:“你,你这个……毒物……你不得好死……”
贺书玮等他没有动静了,才伸手合拢他的双眼。
他起身去拿了酒壶,从大烟膏里挖出一些来混入酒中,很快变成浑浊的酒水,倒了一些在酒杯和桌上,并把酒杯布置成撒了大半的模样,顺着床榻一直滴落在地上。
布置好这一切,贺书玮才离开。
这一日。
贺家发生两件大事。
一件是当天下午谢璟乘坐的车在东郊的时候,被尾随并发生车祸;另一件是贺三爷在烟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