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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还这样子的风轻云淡。
纵然百里聂这样子的倾国倾城,不过雅朱心肠狠,也并不觉得多可惜。
她只是心烦意乱,烦乱女王当真信了这妖孽的话,由将军兰且,随着那娇艳冷漠的海陵青麟潜入燕州。
这又是为什么?百里聂的话儿,可是没一句能够信得过。
就算他死了,也是抵偿不了五百将士的性命。
雅朱耳边听着阿桃公主那娇滴滴的言语:“雅朱,你说阿娘当真会杀死王爷哥哥?”
小小年纪,言语之中也是有着几许不舍得。
洛缨那样子的妖孽,到底还是少数。一个正常的五岁女孩子,自也是不会懂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觉得,这个好看的王爷哥哥,令人喜欢,说的话儿也很让人舒服。听着他那说话儿的嗓音,便是令人舒服得想要睡过去。
雅朱一阵子的心烦意乱,好端端的,小公主为什么会觉得百里聂这样子的人讨喜呢?
她知道,自己才是异数,其实本族之中,喜欢百里聂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女王云彩,也是对百里聂刮目相看了。
因为百里聂本就有着一股子的气派,就算性命系在别人的手里,却也是能拥有一份坦然,甚至有着一股子看破生死的从容。
这半月间,百里聂却也是时常与云彩交谈,谈到他的设想,他对苗民的态度,以及以后苗民在龙胤统治下的美好未来。
他是个有见识的人,满腹锦绣,令人心折。
就算是与他敌对,也是不由得觉得如沐春风,更不由得信任这个人。
与他交谈久了,就会化消那份敌意,臣服于百里聂的个人魅力之下。
而雅朱也知道,百里聂之所以行动无阻,并不是靠着武功,也不是靠着诡计。而是看守他的人,已经被百里聂折服,根本起不了阻拦百里聂的心思。他们都是忠心的,可是这些忠心的侍卫,却认定百里聂是为了苗民好,而且一定不会走。而这,已经是雅朱换了的第三批侍卫了,不过半个月而已。而每次替换之前,雅朱都是会极力的叮嘱,不可去听百里聂的话儿。
可饶是如此,这统统没有用处。
雅朱内心之中,也是不由得充满了挫败之感。
想到了这儿,雅朱不觉搂紧了阿桃小公主。
云桃年纪还小,可是也不能听这个妖怪多说话,绝对不能哄骗了去。
雅朱是云彩的贴身侍女,她瞧得出来,这些日子,云彩入睡都非常的晚。
她知道女王也是忧心忡忡,充满了不安,更为苗族的未来而担心。
百里聂的话,毕竟有些打动云彩了,可是却又实在不敢彻底相信这个龙胤的王爷。
雅朱有些担心,更有些难受。在雅朱瞧来,这个龙胤的王爷,又有什么可相信的呢?他说的话儿,原本一个子都不必听,一句话都是不用上心。这些都是骗人的!
这些中原人的话儿,可谓一个字都是绝对不能相信。
可能这个龙胤王爷,根本没打算送上石玄之的人头。
他只不过是想借着这留在这儿的半个月,靠着自己出色的口才,教唆他们这些苗民。
雅朱恶狠狠的想,果真是个狡诈之人。
不过,这位具有锦绣容貌的龙胤王爷,到底还是瞧错了。
云彩纵然会心有所动,可是她们这些苗民都是直肠子。
说过的话儿,却也是一定会算数。
如果百里聂交不出石玄之的人头,那么百里聂一定会死的。
正在这时候,百里聂的足部却也是禁不住顿了顿。
他忽而轻轻的抬起头,仰头看着天空,看着龙胤京城的方向。
他唇角带着笑容,笑容深处却带着一股子深邃的苦涩。
那双眸子仿佛看透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透了龙胤京城的血腥。
他轻轻的将一片青叶,放在了唇边,轻轻的吹奏。
这山林之中,这青叶之音,却宛如一曲凄婉的挽歌。
定州靠近东海,纵然是冬日,其实也不算如何的寒冷。
可是龙胤的冬日,此刻却也是彻骨的寒。
百里雪发狂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房间,逃开了毒舌的百里洌,以及,那个已经死去的父亲。
她脑子里面纷乱一片,简直都是不知晓怎么样儿才好。
只觉得,这么一刻,自己脑子里面都是乱糟糟的声音。
一时,也是无人阻她。
百里雪好似没头苍蝇一样乱闯着。
她想起了百里敏的言语,还有那副画,以及宣德帝瞧着那副画儿时候,那痴痴的,浑浑噩噩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是如火在烤,生出了一缕缕的疼痛。
自己,自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当真错了吗?
当真错了吗?
却也是不知何时,皇宫各处竟似焚烧起了熊熊的烈火。
那巍峨的宫室,那锦绣的殿堂,那雕梁画柱,均是被火烧得劈里啪啦。
那灼热得火焰,仿若要将这世间一切,生生焚毁。
将那森罗地狱,当真搬到了人世间。
百里雪瞧着这一切,微微有些恍惚,只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子的不真实。
小时候,自己轻盈的身躯踏过的这里每一存地方。
她轻盈的掠过了走廊,踏上了御花园,让那斑驳疏离的阳光,轻轻的洒落在自己身上。
春天的时候,瞧着枝头的桃花。到了秋日,便骑着骏马,去参加皇族的秋猎。她马儿骑得极好,最是得意和张狂。
等到了冬日,自己一向怕冷,总拢着暖炉,抬头瞧着屋檐下落下了雪。
她就这样子暴躁又安静的,在龙胤皇宫度过了很长的岁月。
打小,自己便是长于这儿。
然后百里雪蓦然便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仿佛要将自己心肝都呕出来。
仿佛自己曾经有过一些很美好,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也是已然如水消失,再也是寻不到任何的痕迹了。
她感觉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想要呕,却也是呕不出来。
这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如果要将这样子的难受,下那么一个定义,也许,这个词就是——
就是后悔。
然后,她抬起头,感觉一缕冰冷触觉,轻轻的落在了自己个儿的脸颊之上。
却是一颗雪花,轻轻的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
雪,天已然开始下雪了。
周围是熊熊的火焰,天空却开始飘散着雪花。
那冷冰冰的雪花,轻轻的落在了百里雪那布满了泪水的脸孔上。
那一双眸子,颤动着盈盈水波。
然后,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光,一道明润的光。
她瞧见了一个男子,轻轻的撑着银色的伞,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踏步而来。
那男子容貌宛如雕刻般的锋锐俊美,又是那样儿的令人不觉砰然心动。
那一双眉宇,蕴含着一股子煞煞艳色,浓艳得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这世间污秽,仿若都已然消失,只剩下这仿若并非凡俗的清俊儿郎。
风徽征!除了风徽征,只怕这天地间,也是绝无任何一道身影,能如此的干净。
百里雪颤抖着,看着这样子一抹光。
这样子明亮的光辉,一如自己第一次见到风徽征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那一颗心,都是已然被生生的蛊惑住了。
仿佛跌入了一片深深的湖水之中,再也都爬不起来了。
彼时,自己一颗心,就如此坠入深渊。
着迷于,那道如光的身影。
那时候,风徽征撑着伞,走到了自己身边来。
他对自己说,从今以后,他便是自己的老师了。
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很幸运。终于有一件东西,自己想要,而且还得到了这件东西了。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她脸颊已然是被自己的手指头掐出了血痕,又沾满了泪水。
如今,百里雪却是禁不住绽放了笑容。
她匆匆从地上起身,不顾自己个儿身上的污秽,她一步步的盈盈掠去了那道身影。
仿若,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年幼的龙胤公主。
一切都是回到了少年时候,这一切一切极为可怕的事情,都是还没有发生过。
然后,她伸出的手,果真抓到了这道身影。
百里雪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是又好似不是梦。
至少自己抓住的这道身躯,却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令人不自禁的觉得内心温暖。
她唇角,轻轻的勾勒起了一道笑容,笑的是那样儿的开心——
好像,自己真的还是当年的女孩子。
“风,风大人,你来做我的老师,对不对?”
她颤声说道:“我什么话儿都听你的,我一定不会做错事的。”
她感觉风徽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发丝。
而百里雪的内心,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无上的欢喜。
仿佛这冷冷的白雪,这灼热燃烧的火焰,这一切都是消失不见了。
这些统统都是幻想,一点儿都是不真实。
自己此刻,还是那个小小的龙胤公主,清清白白,骄傲可爱,遇到了此生最想要的东西。
风徽征袖中却轻轻的滑出了利刃,一闭眼,一瞬间,血花飞舞。
那利刃,轻轻的穿透了百里雪的身躯。
百里雪犹自颤声:“我一定,会听话的——”
她瞧着透体而过的利刃,其实竟也没多么的惊讶。
只是觉得方才的梦境,一下子都消失了。
早已然不是暖融融的春日,早没了绿色的柳枝,娇艳的桃花。
那灼热的火,冰冷的雪,地狱般的皇宫,这才是眼前真正的现实。
百里雪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滚落了脸颊,仿佛装睡不愿醒:“我呀,是一定会听话的。”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本来许多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是都再也回不去了。
百里雪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却也是再无呼吸。
然后,那冬日的雪花,却也是如此轻盈柔润的,落在了百里雪的身躯之上。
她的血,也是这样子凝固,犹自温热的身躯,却也是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雪花。
风徽征这样子拥着她,仿佛也变成了个雪人儿。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上了百里雪的脸颊。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天,龙胤的一个冬日,也好似这个冬天一样,这样子的寒冷冰冷。
宣德帝宠爱的妃子柳妃,就在那个冬天难产而死,却已然来不及看到了明年春天的桃花。
小公主出生那一天,京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故而,取名百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