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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朝蒙黑四边天,大雪纷纷是旱年;但得立春晴一日,农夫不用力耕田。”
挺州淠县西郊,商旅必经的坦荡官道一侧,一处矮坡上,有一株百年老树,逢了春,梢头刚冒出些嫩绿新芽,树旁倚着一块形如卧牛的平滑长石。
大清早的,只见一个官服老爷正靠背儿半躺在这块卧牛石上,搁了一壶酒在草地上,正悠哉偷闲,逢了正月立春节气,老大人嘴里唱着农谚歌打头的那几句,左手往嘴里丢几粒花生米,右手拎起酒壶对着壶嘴咂摸些酒味儿。
“啧,打完了春,鞭过了春牛,今年就盼个好收成了!还有这满树的梨花儿开,来一壶梨花佳酿,青旗沽酒趁梨花嘛!”
老大人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山坡上这棵近两百年树龄的酸梨树,擎天华盖,虬枝峥嵘,等开花结果,路人便能摘得果子吃。
“大人——都护大人——”
忽然,喊声老远地传来,一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拎着衣衫下摆,一路冲上山坡,奔至卧牛石上躺身的老大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可算找到您了,您连北挺都护府都不待,跑到淠县待在西郊这野山坡上,这、这这……您这到底是想干啥呢?”
“哪个说职任北挺都护,就不能偷闲溜达出来,放松放松?”老大人一派赋闲的样儿,溜在这片儿山坡上,天为被地为床,还伸手指了指那棵酸梨树,捋须笑道:“张参事你瞧,这百年老树若是开花结果,每年结的梨子就跟核桃一般大,味道酸不溜丢的,却能给路过的异乡人,生津解渴。”
“都护大人!”长衫中年人急道,“挺州镇兵万余的节度使造反,领兵压至南境与苗启三的叛军会合,被圣上御驾亲征平叛生擒,他与另外七名节度使……不,不!是与七个逆贼一道,打入刑部天牢;
“可他这万余兵力倾巢移出西北辖地,而大人您前些年进驻北挺后,又将所率军队编为田卒,开荒种地,屯垦戍边,却惰于练兵,若逢紧要之时,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可用,朝廷又将铁面军主力尽数召回长安,您怎就不担心——
“挺州有西北重镇、城池十余座,北挺更是重中之重,而今兵力不足,防备空虚,西北边关又常年陷于战事,外有犬戎敌患未除,内有逆贼作乱不休,时局动荡不稳,随时都有战事爆发,大人您怎可掉以轻心?”
张参事忧心忡忡,那位老大人却不以为然:“你瞎操什么心?圣上都派了第一战将驭刺将军镇守虎牢隘口,边防守军坚不可摧,本官难得偷个闲,你就当本官是来挺州咽喉之称的淠县体察民情,这不就得了?”
“大人……”张参事还想再进劝谏,都护大人已不耐地蹙眉道:“闭嘴!你担忧的事,本官难道就没想过吗?可有什么法子呢?边关打仗,粮食紧缺,本官将自个的士卒编为田卒,开荒种地,也是为了给边防守军供应充足的粮食,让驭刺将军率兵抗敌时,还有力气打仗!”
官家粮仓储备的皇粮,都供给了铁面军,又被嗜血好战的暴君屡次御驾亲征搞出的大排场,给挥霍一空,就算强行征收百姓秋藏的粮食,储备在官仓,年前也被东宫那位新储君,擅自拿去赈灾,救济灾民了,边防守军的口粮,还不得由都护大人自个想法子解决么!
“甭说这北旱南涝的,治水无功、连年饥荒,单说咱们这位皇上,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看看他都如何治理这天下的?”
天高皇帝远,老大人拎着酒壶嚼着花生米,几口黄汤下肚,已有七分醉意,竟借着酒劲发起了牢骚: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吧——这个年节算是过完了,朝廷里连个打赏都没有,听说长安的上元节,连花灯都没闹,尽在闹驱傩击鼓的迎神祭祀,驱傩爆竹炸得满城噼里啪啦的响,城外是兵,城内也是兵,这年节都过得慌兮兮的,喜庆爆竹,也炸得人心惊肉跳!”
“你说这事有多荒唐——腊八节的驱傩除疫仪式,一直闹腾到上元节,看来这宫里头还不安生,太子病势大抵也未见起色,圣上一个劲地下旨驱挪,依托神鬼之力,治的什么天下?”
“大人!”都护大人如此口无遮拦,竟对天子大不敬,张参事吓得不轻,急忙摆手劝阻:“您快别说了,赶紧回去吧!”
“瞧你那怂样,怕个什么?”老大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手搭凉棚,于山坡上纵目远眺,“瞧瞧,你快瞧瞧,淠县乃是北挺门户所在,眼下这不是安生着吗?本官的兵在田里打春牛,忙春耕,此地一派祥和安宁……”
忽然,老大人“咦”了一声,纵目远眺时,伸手一指远处,奇道:“张参事,官道那头是怎么回事?扬沙了吗?”
顺着老大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张参事也疑惑了一下:官道那头,一片尘土飞扬,浓浓的尘雾翻腾着,渐渐往这边移来,距离再近些,依稀可见——滚滚尘浪之中,模糊地闪现一片片黑影,铁蹄隆隆重踏之声,由远而近!
“那是、那是……”张参事脸色急变,失声惊呼:“是骑兵战马!”
坦荡官道上,烟雾般弥漫的滚滚尘浪之中,裹挟着千军万马的铁蹄奔踏之声,大地开始震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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