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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上,晚年再写书。”
顾焕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后世人频频提及的情景,脸上的笑容更大。
展冥看着他们兄妹,摇头失笑,从没想过,人可以把对金钱名望的渴求如此真实的表达出来。
三人说着话时,顾熠的烤黄雀已经做好了,他扒出来几个自家人吃,剩下的便让照平分给下人们吃。
…
展冥在顾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过眨眼功夫,太阳就斜挂在西边天空上,他腿上被蛇咬的那两个牙印已经没什么疼的感觉了,便再三婉拒顾氏让人送他回帝京的提议,自己牵马离开。
走前,他看向斜阳中的女子,心中淡淡酸酸的疼起来,她这么好,却已是心有所属了,自己的那点心思还是彻底埋下去比较好。
顾明月却被展冥那一眼看的莫名所以,似乎从他眼神中看到一霎时的无尽落寞,她不好奇他刚才想到什么,倒是突然想起夏雪。
衙门里的人一直找不到夏雪的行踪,会不会是被展冥藏在府里呢?
顾明月摇了摇头,夏雪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一死一流放,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自己根本不用插手。
院子里全是顾灿的笑声,照平四个小子和照花四个小姑娘,再加上顾熠,十个人玩起来老鹰捉小鸡。
顾灿被挡在最后面,中间隔八个人,作为老鹰的照平几乎是绕着圈地逮人。
他年长,其实是故意逗着两个少爷玩,让周围人也看得好笑不已。
“翩翩姐,谢谢你”,见展大人走了,顾秀萍才走到顾明月身边,“还有熠儿,二伯二伯娘,如果没有你们,我和灿儿恐怕不会过得这么幸福。”
“怎么突然说起来这种见外的话?”顾明月看着她笑道。
“我现在,和灿儿”,顾秀萍忍不住低下头,“都不是顾家人了。”
“咱们去廊下坐会儿”,这大半天,她的确感觉到秀萍不如以前那么活泼,也不怎么爱说话,顾明月和她在栏杆椅处坐下,便说:“小萍,血缘之间的关系是不会变的。没有族谱的联系,或许两辈人之后就不亲近了,但现在,你爹和我爹还有大伯是亲兄弟,不可能因为族谱上的一个除名就疏远起来。”
顾秀萍苦笑道:“翩翩姐,奶奶也这么跟我说,但我想起我姐和我娘做的事,有时候都没有脸面在村里待下去。”
“别这么想”,顾明月说道:“她们的行为和你不相干,对了,奶奶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奶奶的身体,顾秀萍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夜里总爱咳嗽,吃的也不如以前多,昨天村里有吵闹声,她在家听见就担心的不行,我和大伯娘又叫来柄婶子过来劝着,奶奶才相信不是我家的事。”
顾明月点点头,“奶奶就是担心你爹,等你爹回来心病一解或许就好了。”
“嗯”,顾秀萍站起身,“我来这儿也有大半天了,说是来找你玩呢,根本没敢让奶奶知道我娘已经奔回了娘家。翩翩姐,我先回去看看,吃过晚饭再来看灿儿。”
“你若是走不开也不用来的”,顾明月看向玩得满头大汗的顾灿,笑道:“小孩子容易忘事,灿儿应该不会怎么哭了,你放心。”
顾秀萍想了想说道:“那我明天再来吧。”奶奶水水姐照顾了这大半天,晚上自己再出来,恐怕她会很不高兴。
一天下来,顾灿不再怎么说找娘的事,吃过晚饭,顾熠带上照平四个,领着他出来捉了两罐子明明豆儿,回家后往帐子里一放,高兴得顾灿立即便要爬上床睡觉。
顾熠把他拉下来,说道:“先洗澡才能睡,走,洗澡去。”
顾灿不愿意,不过熠哥今天带着他玩了许多好玩的,他想想还是决定听话。
…
顾攀一行四人走了将近五天才到赵县,这日已近黄昏,顾柏擦擦脸上的汗,闻着县城中人家传出来的饭香,对兄弟道:“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明天再打听吧。”
顾攀经常走镖,是没什么疲累的感觉的,但见大哥这样,也就点头道好。
在客栈安顿下来,要了一桌子菜,随便拿凉水冲冲而凉快下来的四人便出来吃饭。
顾攀本就不是什么爱摆架子的人,再者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直接让照康照游与他们一个桌子上吃饭。
饭后,顾攀想着还是先出去打听打听,早点找到人早点回去,不料在客栈里就问出了结果。
小二过来收拾桌子,顾攀随口问了一句:“有个人想向小二哥打听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名叫顾森的生意人。”
“顾森?”没用他描述顾森的大致长相,小二就说道:“做生意的,我还真见过,不光见过,还挺熟。这人是不是一个大高个儿,眉毛挺粗的?他现在每隔两天就来给我们这里送豆腐呢。”
“正是”,顾攀和顾柏闻言惊喜又疑惑,三弟怎么做起豆腐来了?不过找到他也就清楚了,两人先后问道:“小二哥可知他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方面的话能不能领我们过去?”
“知道啊”,小二把碗盘都收拾到木盆中,拿起抹布擦着桌子,“也能带二位去,只是得等我这边闲下来。”
“没问题”,小二如此干脆,顾攀也大方,当下给他放到桌子上两钱银子,“劳烦了。”
小二见此,脸上的笑容更多,忙趁掌柜忙算账的功夫收了起来,一面请着他们几人坐下:“几位爷先坐着歇会儿”,紧跟着又提上一壶茶来。
天色渐暗时,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便不那么多了,小二跑到掌柜跟前说要带客人去找人,掌柜的刚才虽然在算账,却没错过顾攀这一行人和小二的谈话,此时便笑道:“银子交出一半来”。
小二不情愿地把银子掏出来,掌柜的拨到收银柜里,又拿出一块一钱的银角子给他,笑道:“我没收完,你还不小子知足?一钱银子可快抵你一月工钱了。”
小二揣起银子,满足地笑了笑,放下搭巾,走过来说道:“各位爷,走吧。”
出了客栈门,小二问道:“那顾森不会也欠各位爷的钱吧?”
“那倒没有,是我家兄弟”,顾柏如实说道,“家里老娘生病,想叫他回去。”
顾攀问道:“听小二哥的意思,我这兄弟欠很多人的银子?”
“是啊”,小二感叹不已,“如果不是三娘子,你家兄弟两个月前就被来要债的人废掉一只胳膊了。”
“三娘子?”
“哦,三娘子是我们这儿一个弃妇,她家是杀猪的。这家没有男丁,只有她们姐妹三人,她爹娘就给老三,也就是三娘子招了个上门女婿。可三娘子和那上门女婿成亲七八年也没怀一个孩子,那男人想要留后,三娘子爹娘死后,他看三娘子是个软乎的,胆子就大起来,渐渐地竟把三娘子家中资财搬空了。钱都弄到手后,男人便以无出的名义与她和离,然后搬到了府城,据说他那儿子现在都上学堂了。”
因为入赘的人根本没资格休妻,在赵县众人看来,三娘子的丈夫与她和离,跟休掉是一样一样的,背地里便都说她是弃妇。
顾柏问道:“我家三弟怎么跟这么一个女人有牵连的?”
“可不仅仅是有牵连”,小二扑哧笑道,“三娘子长得不赖,都快四十了还风韵犹存,自打成了弃妇后吧又变得很泼辣,那顾森过完年没多久来的咱们赵县,住的就是我们家那客栈,当时三娘子挑着担子来送豆腐,顾森看见人家就说了几句戏言,可被三娘子一顿好打。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人倒熟络起来。两个多月前顾森做买卖被人骗了,亏进去一大笔钱,竟都是三娘子给他填补的。现在他就在三娘子住着呢,那不,前面那两间篱笆院儿就是三娘子家。”
扑棱声声,有鸭子扇着翅膀连奔带飞地嘎嘎叫着跑出半开着的篱笆门。
女子泼辣的声音随即响起:“顾森,我不是叫你磨豆子吗?你怎么又在这儿斗蛐蛐!”
顾森抱着一个土黄色的搪瓷罐子从靠东的小茅屋里跑出来,在他后面紧紧追着个肚子微凸的女子。
见到孔三娘,小二惊叫一声:“三娘子,两个月不见,你你的肚子怎么啦?”
孔三娘放下举着的水瓢,“我肚子怎么跟你有什么关系?铜柱,你带着这些人…”
“大哥,二哥?”抬头看了一眼的顾森立即扔到手中的罐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
孔三娘在豆腐房兼厨房中烧了一壶开水,提出去之前,又停下来摘下挂在墙上的竹篮子,从里面找出一包茉莉花茶,捏一撮放在壶中。
来到正房,孔三娘一手放壶一手放下碗,说道:“请喝茶吧”。
顾森站起身给大哥二哥倒水,瞪了孔三娘一眼:“怎么不知道叫人?这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
“你大哥二哥我能叫什么?”孔三娘哼道,抬步过去坐到不远处的床上,“家里就这两个房间,让二位见笑了。”
顾柏和顾攀都没说什么,顾森笑着倒出两碗茶,推过去道:“大哥,二哥,喝茶。”
“茶就不喝了”,顾攀站起身,“事儿也给你说过,你安排安排,我和大哥住在镇东街那家福全客栈,明一早你过去,咱们就回家。”
“回啥家?”顾森拽了拽身上的麻布短袖褂子,“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回家?反正族里把我开出来了,我回去也没意思。”
顾柏拍桌子道:“你那一儿一女不要了?”
顾森嗫嚅片刻,什么话都没吐出来。
孔三娘这时站起身,“两位回客栈去吧,他这里我来说。”
顾攀和顾柏点点头,道声谢,便抬步出来茅草屋。
“这个森子,惯会胡闹”,顾柏叹气道,“看那妇人的样子,八成是怀上了,回家让娘看看,就娶这个吧。”
顾攀说道:“希望这个比之前那个强一些”。
小二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的,听到这兄弟二人的话,不由开口道:“那三娘子七八年都没动静,咋说怀就怀上了…怪不得这些日子我们店里的豆腐都是那顾森送。”
“打铁乘船卖豆腐,最苦的行当,没想到森子能做起这个”,顾攀摇头,脸色沉沉。
见过兄弟现在住的那个地方,顾柏心里同样不是滋味,“你说这老三,当初听娘的话娶那个石家庄的女儿,至于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茅草屋内,孔三娘拿出一个包袱,铺在床上叠着顾森的衣服往里面装,“你哥都找来了,你还是回去吧,何必跟我这儿吃苦?”
“三娘”,顾森考虑片刻,他两个孩子不能让大哥二哥养着,握拳在桌子上捶了下,道:“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到家我休了那找事儿娘们儿就娶你。”
孔三娘叠衣服的手顿了顿,摇头笑道:“我可不敢跟你走,万一哪天你嫌我不好再休了我,我还有脸面存活于世吗?”
“你是个好女人”,顾森说道,“会过日子还能吃苦,还在我最难的时候伸手帮我,我往后若对不起你,还是人吗?再说你肚子里有我的娃,我能把你撂在这儿不管?”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跟你走的”,孔三娘想起前夫的狠心,因为听到顾森之言而产生的动摇平静下来,“你以后想娃了就过来看看。”
“你不走我也不走”,顾森到床边坐下,把女人抱在怀里,“三娘,我想过安稳日子,但更舍不得你。磨豆腐辛苦,好歹能养活你我,还有以后的娃。”
孔三娘沉默片刻,笑道:“你说这话我差点就信了,可是刚才你那大哥不还说你家里有两个孩子吗?你现在能舍下他们,以后舍下我们娘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不过即使顾森往后不管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怨他,这个男人虽然懒散,对她却是真疼,更重要的是,他给了她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只要有孩子作伴,她什么困难都不怕。
顾森想到家里那一团事,眼眶顿时酸涩起来,好半晌才道:“我那个家真不能说是个家,孩子们,我知道对不起他们,可我没能力,我根本不敢想他们的事。前年大旱时,那女人在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却生生饿死了我一个女儿,打那我就不敢回家。一进家门,便会有很多声音在我脑子里说我有多无能,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后来,那个女人又把另一个女儿给卖了,四千六百两啊三娘,我好几个月才挣三十两,你说我拿什么去赎她?我哥家有钱,我也张不开那个嘴。没办法,我只能装作不记得自己还有孩子,爱咋地咋地吧。”
孔三娘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顾森甩了把鼻涕,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刚才你去烧水的时候,我哥说,我那被她娘卖出去的女儿竟然成了妓女,妓女就妓女吧,她还跑到村里想骗同村姐妹,惹怒村人族人,族长一气之下把我家给踢了出来。剩下的一儿一女现在都我大哥二哥家呆着呢,三娘,你跟我回去吧,到我家后,我一定把你明媒正娶进门,咱们好好过日子。”
孔三娘叹口气,“你不怕我将来对你那两个孩子不好?”
“你不是那种人”,顾森抹掉脸上不自觉滑下的眼泪,“你心眼儿好,我相信你以后会对那两个孩子好。”
“跟你回去也行”,孔三娘摸着微凸的小腹,想要赌一把,如果这依旧不是个好男人,苦果她自己咽,绝对要护好孩子。不过她心里知道,顾森这个男人看着混不吝,其实好管得很,“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顾森神情坚定。
“三媒六证地娶我进门”,孔三娘看到顾森鲜有的坚定神情,有些微愣怔,片刻后才道:“回到你家不准再玩蛐蛐,你得天天磨豆腐,不然我们娘俩,再加上你那两个孩子,可没饭吃。”
“听你的”,想到以后有孔三娘,顾森觉得这么邋遢着回村也不那么没脸,“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去给我写个字据”,孔三娘笑着站起身,转身把帐子拆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只那么一说,她心里就多了些盼头。
唯一担心的就是,看他那两个大哥穿戴都不错,他家里的老太太能不能看得上她这个出身的女子。
至于妯娌好不好相处,孔三娘觉得她只要不对人差,都是隔锅吃饭的人,她们也不会对她差。
男人没除族更不算什么,她这么些年,没个兄弟帮衬,那男人要跟她和离时,族人起了什么作用吗?
孔三娘收拾好东西,顾森也把保证书写好了交给她,接过来看看,她叠好收了起来:“走吧,家里只有一个石磨比较值钱,咱们问问邻居家有没有人愿要,换成钱到你家再置办新的。”
做豆腐那一套家什他们不可能带着走三百多里地,顾森说道:“你跟我回家的事,用不用给你那两个姐说。”
孔三娘听他还能为自己考虑到这些,不觉笑道:“得去。明天你我一早起来到我大姐家去一趟,她家离这儿只三里地,半个时辰便能回来。”
第二天顾森五更时分就醒了,夏季这个时候天已大亮,他喊起来孔三娘,两人简单穿戴好,步行着去往三里外的小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