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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上夏雪,心里就有些膈应。
穆蕴忍不住手痒地摸摸她柔顺丝滑的长发,笑道:“怎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担心我看上她?”
听着穆蕴的声音十分欠扁,顾明月呵呵一笑:“看上谁还不是您的自由,你走吧,我睡觉了。”
“先别睡,把你被赶出屋子这事儿给我说说”,穆蕴拉住被角,却在看到那一抹光洁的颈子时下意识松开来。
屋里昏昏,顾明月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拢拢被子坐好,就把今天回来后发生的事跟穆蕴说了。
穆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等她的话说完,就道:“你应该直接把她们赶出去。”
“我家都让她住那么多天了,突然赶走,之前的好白施不说,旁人也会指责我爹”,顾明月摇摇头,“我要想个办法,让她自己主动走。”
穆蕴马上就道:“明天我去夏府拜访一下,给夏雪那继母通知一声,还让她从哪来的回哪去。”
“这个可以吗?”顾明月看着他怀疑道,“我好像听说,夏雪她继母和她关系很不好,会管她去哪儿?”
穆蕴笑笑,“夏雪那继母十分厌恶她,年前还弄一出把她的名声给整臭了,不过那一出不算冤枉她,屋檐水、初得病只有些恹恹的鸡鸭、初冬的瓦上霜,还有许多不怎么干净的东西小孩子吃了便会腹肿便血,这些事可都是她做的。”
“这算是个人物,她在你家待着,我可不放心你”,穆蕴又忍不住抬手缕缕散在被子上的一些发丝。
这些事顾明月前世也听说过,却奇怪穆蕴竟知道得这么清楚,言语间还对夏雪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他怎么喜欢上夏雪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爷有次碰见她,随意聊了两句,听她提到‘荷香丸’就知她看过前朝一个不知名文人留下的本食谱,《餐芳辑》”,穆蕴见她听得认真,便忍不住将声音压得更低,往前凑近两分:“这本书流下来没几本,我正巧也看过,更巧,这‘荷香丸’只有这本食谱中提到过,更更巧的是…”
轻轻嗅一口她身上的清香,他的声音又低几分:“屋檐水这些能致小儿得病的东西,是在这本食谱中最后作为提醒之语出现的…”
顾明月注意到时,她和穆蕴差点就头挨着头了,她连忙起开,“你说话就说话,声音那么低干吗?”
穆蕴非常无辜地摊摊手:“我这不是怕惊动你家里的人?”
“这也不能证明那是夏雪做的啊”,顾明月轻哼一声,故意说道。
穆蕴笑笑:“夏雪当然不会亲自做,可她身边的那个婆子对她却是十分忠心,她随便露出一句,那婆子自然会替她做。”
“你对她的事还挺了解的嘛”,顾明月闲闲说道。
“翩翩,你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吃醋”,穆蕴立即笑得毫无形象,却又详细地解释道:“我娘和她娘生前不错,我和她偶尔碰见就会说两句话,她身边那个婆子我见过几次,一眼还不看出是个什么人?用得着特意去了解吗?”
顾明月咳一声,觉得刚才自己那句话的确有些吃醋的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你说的那本《餐芳辑》我能借来看看吗?”
“能”,穆蕴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声音里流露出无限宠溺,“我让人给你送来,还是等你去帝京的时候给你?”
自己还要去秦府看看老太太,顾明月便道:“我过几天要去秦府,你放到你家的玲珑斋,我到时候过去拿。”
穆蕴没多说废话,只嗯了一声,随即道:“夏雪那异母弟被这些偷偷换过的食物差点弄去半条命,她继母心里的恨恐怕现在还没消,赶她到祖宅,那就是为了让她受罪,如果知道她躲在你家里,我保证她那继母很快就会派人将她接走。”
顾明月笑道:“这样就最好了”,她看穆蕴一眼,“只是你如何解释你知道夏雪在我家?”
“这还不简单?”穆蕴整整袖口,一本正经道:“小侄前日到乡下踏青,在一个村子里碰到了贵府小姐,过去一问才知,原来夏小姐是借住在一户曾经在府上做过侍卫的人家中,现在那方圆十几里都知晓贵府小姐是因为继母不慈亲父不管才往去投奔旧仆。长此以往,传到帝京,只怕会影响夏老爷官声啊。”
“夫人”,他突然轻唤一声,透出几分缱绻缠绵的味道来,下一刻却又十分自然地转换语气,“夏夫人,您最好还是派人过去看看。翩翩,你说我这般说,可行?”
哪是可行,简直是太行了,那夏夫人听到这么一番话还不赶紧派人来弄走夏雪?顾明月觉得穆蕴的说法十分可乐,她忍不住轻轻鼓掌:“穆蕴,你简直是舌灿莲花,啊我绝对不是讽刺你,你能帮忙,真是多谢了。”
穆蕴揉揉鼻子,妄图解释:“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想到这么说。”末了还强调道:“我可不是花舌之人。”
“我知道”,顾明月真诚点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我是很真心地感谢你的。”
如果不是穆蕴给出这个主意,她想让夏雪主动走还真挺难的。
月光下,穆蕴看着她突然就有些失神,片刻,他才抬手抚抚她的发顶:“真谢我就给点实在的。”
“你要什么,说吧”,顾明月抬手推开他沉重的手臂,十分大方道。
“我听说秦府有一道很特别的点心,就是秦老太太的干孙女,翩翩你教给厨子的,过几天你去帝京时,给我做一个捎过去,怎么样?”
“就这个?”顾明月十分疑惑,不过没等穆蕴说什么,她便点头,“好,我给你做一个特别特别好吃的捎过去。”
穆蕴点点头,站起身,道:“那,我便走了。”
“嗯”,顾明月想了想道,“最迟三天,我就会去帝京的,你到时派个人就在玲珑斋等着就行。”
“好”,穆蕴转身,他很想就这么抱着她睡到天明再走,可如果真那样,自己就别想走出顾家了,“三日后见。”
窗子咔嗒一声,话犹在耳畔,人影却已消失。
顾明月揉揉眼,躺下身,暗叹:我前世对他的了解还真是一鳞半爪,他功夫这么厉害,还知道夏雪不是个好女人,可后来怎么就栽她身上了?
正想着,她又突然坐起来,下意识要喊穆蕴,却及时收住,反正自己还要去帝京,那些水果到时候再给带他过去也一样。
被重塑了三观的穆卯此时正跟在自家爷后面往府里赶,想到之前听到的内容,以及爷跟顾姑娘说话时的那种轻松语气,穆卯觉得,在顾姑娘跟前的爷,和在他们府里的那个爷,根本不是一个人。
想了许久,穆卯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顾姑娘对爷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后来跟三位大哥说,却看到他们一个个鄙视的眼神:你才看出来啊。
此时穆卯却突然想到,顾姑娘说让爷随意带香蕉椰子荔枝的,可是爷竟忘了,到府门口时,他忍不住提醒道:“爷,顾姑娘要您随便拿水果,您没拿。”
穆蕴揉揉眉心,淡淡道:“太影响形象”,说着便抬步进门。
爷果然对顾姑娘极为上心,穆卯心中顿时有了底,以后万一不小心犯错,总算有个求情的地方了。
顾明月刚刚要睡着时,又被主房那边的动静吵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听到夏雪一声惊慌的喊叫,闹腾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安静下来。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顾明月的睡眠,和穆蕴说那么长一会子话,她早就累了,因此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她就睡着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时,顾明月便已醒来,因为夏雪这个烦心事有了解决方法,她睡得很沉很舒心,此时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的。
在温暖的被窝中赖片刻,顾明月便穿衣起来,当她拉开门时,就见到她爹正赶着套好的马车从后院过来。
顾攀一抬头看见女儿,便问道:“翩翩,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爹,你这么早要干什么去”,顾明月小跑过去,摸摸马儿脖子上的鬃毛,问道。
“去帝京给你添些家具”,顾攀挥手,“我到镇里坐船去,下午前半晌就能回来,你不想睡了便到屋里跟你娘说话。”
顾明月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喊了声“爹”,随即笑道:“你对女儿真好,不过买家具也不用这么赶啊,我去厨房给你做饭,吃过东西再去吧。”
顾攀听到女儿娇娇弱弱的声音,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摸摸闺女软乎乎的头发,他笑道:“我不能让我家翩翩住空屋子,连个洗脸的盆子都没有啊,饭我到镇里再吃,小食铺子一大堆,还能饿着爹不成。你快屋里去,外面凉。”
“什么小食铺子能有我做的好吃”,顾明月摇头,“我给爹下面,一会儿就做好了。”
房门吱呀一声,顾氏系着衣带出来:“我刚就说在家吃过饭再走,可你爹非急着走,要不是娘拉着,三更时候就起来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顾攀笑笑,想到女儿回到家却住空荡荡的西屋里,他心里就不得劲,一晚上就盼着天快点亮,好买东西回来把屋子给女儿布置得好看又舒适。
“爹,我昨晚睡得可舒服了”,顾明月忙说道,“再说,你走这么早,镇里也没有船开啊。”
“可不是这么说,你到厨屋坐会儿”,顾氏拿着盆子摇出半盆水,放到旁边的石台上洗了洗手,“我和女儿不用一刻钟就能给你做好吃的。”
“行,吃过饭再走”,顾攀笑着答应,随即就把马缰系在廊前的柱子上。
一家人进到厨房,说话声也变得细细碎碎的,刚刚入睡的夏雪烦躁地睁开眼睛,满腹怒火却无处发泄。
这边齐嬷嬷也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想到小姐昨夜四更才睡下,就要起来提醒这家人一下,可又想到那顾攀昨日的态度,她又缓缓躺下。
真惹急了这人,她们恐怕只能去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宅了。
顾明月用温水和了一碗面,顾氏嫌她手上没劲儿就接过去在案板上揉起来,“翩翩,你看看给你爹做个什么卤。”
“我带了不少大虾,就给爹做个虾仁儿卤吧”,顾明月刚才就已想好做什么菜,说着便拿着个盆子走出厨房,来到东庑这边的杂物间内,从放着许多冰块的大箱子中取出一碗虾来。
放海鲜的这些箱子都是大而笨重的,每个里面还都放着至少一半的冰块,张家昨天特意派人用双驾马车给送过来的,到时他们一家人刚吃过晚饭,焕大哥那时还没回去,又帮着卸了回东西。
过年时顾明月跟父亲说想放些冰,顾攀没过两天就找人直接在后院挖了个十几米深的大窖,费半个月时间,足足存进去大半窖冰块,此时见到箱子边沿渗出水珠,她便想着等爹从帝京回来还得尽快把这些箱子搬到冰窖里去。
顾明月端着大虾回到厨房,就把这事儿跟父亲说了。
顾攀正坐在灶前烧着火,“爹回来再带几个人,先给你挪箱子。”
若不是箱子太重,两个人根本抬不起来,且现在又是春忙时节,不好找人,顾明月也不会特意等着父亲回来再搬那些箱子。
顾氏问道:“放这半天那冰化不了吧?”
“化不了”,顾明月一边处理大虾一边道,“能撑一天呢。”
“这个爹来弄”,顾攀往灶口添上两根柴便起身到案板旁,对女儿道:“你弄其他的去,再割到手。”
“我注意着呢”,顾明月笑道,不过有了父亲的帮忙,倒是很快就把干净的虾仁剥出来大半碗。
顾明月是想给父亲做个麻辣虾仁卤的,虾仁剥好,她便洗洗手去房里拿辣椒和麻叶。
出来时见到正在院子里伸展双臂的欧阳端,她笑道:“起来了?”
欧阳端点点头,看了眼马车,道:“我刚才听见顾叔说要去帝京?”
“是啊”,顾明月说着去了房间,欧阳端跟到她门口,道:“我也没事,跟顾叔一起吧。”
“行”,顾明月又多拿几颗辣椒,“不过你得再去剥半碗虾,把你的面也做出来。”
欧阳端勾唇一笑,道声好就转身去东廊庑的杂物房取虾。
鲜亮浓稠的虾仁卤做好,往面上一浇,香气顿时更加勾人,顾攀搅匀挑起面,一口就下去一大筷子,然后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多彩。
忍着将面完全咽下去后,顾攀忙端起旁边的面汤咕咚喝下去一大口,“闺女,这是个什么味?”
顾氏受不了辣椒的气味,这时站在厨房门口,偶尔还打一个喷嚏,看到另一边欧阳端吃得很香,她就忍不住摇头:这孩子多实诚,“翩翩啊,你这次做的这个东西,实在有点怪。”
“娘,你尝尝就知道了,其实很好吃的”,顾明月笑道,见父亲又挑起一筷子,眼眨也不眨地又放到口中,她好笑不已,“爹,你再吃两口,如果还吃不惯的话可不要强撑。”
顾攀又吃下去一大口,这次没喝水,他暗自品着这味儿,笑道:“第一口不惯,吃下来还觉得挺有劲儿的,比咱做那果酒还辣,能吃。”
话落,西里呼噜地就把一大碗面吃得见底。
顾氏下的面足有五六碗,到后来被却被顾攀和欧阳端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这下全身都热乎乎的”,顾攀出门时满脸笑意,对跟着到门口的女儿道:“闺女,晚上把这个麻辣虾仁再给爹做一碗。”
他还能喝上好几碗面。
顾明月看出她爹的未尽之语,笑道:“爹,我晚上再给您做一种新的麻辣吃食,给您就酒喝。”
“那行”,顾攀笑意更浓,叫上欧阳端,“阿端,上车,咱快去快回。”
欧阳端道:“顾叔,我来驾车吧。”
“你车上坐着”,顾攀摆摆手,随即对妻女道:“你们回家去吧。”
此时天光才亮,太阳还未出来,顾氏关上大门,就对女儿道:“咱娘俩回屋说会话,待会儿再做饭。”
“娘,我有些饿了”,顾明月摸摸扁扁的肚子,“好久没吃暗香粥啦,咱去厨房边做边说话。”
“你在泉州带那么多点心来,饿得很就先去吃两块垫垫肚子”,顾氏走向厨房,道:“你那暗香粥可足足得做半个时辰。”
顾明月笑笑,跑到母亲房里拿出一封驴肉卷,她在泉州买了不少点心,驴肉卷是她最喜欢吃的一种。
这些吃食,连带着那箱子金叶子猫眼石,顾明月都直接放在了父母房中,顾氏正往小锅里添水,看见女儿捧着驴肉卷吃得开心,便笑道:“待会儿水开了还是先给你冲碗鸡蛋水吧。”
顾明月摇头:“我得留着肚子喝暗香粥”。
“在外面那么些天,想家里的饭了吧?”水添好锅盖盖上,顾氏就坐在灶前烧火,顾明月很有眼色地给母亲递上一块驴肉卷,笑道:“想了,幸亏我年前摘了许多梅花放着,不然今年就没暗香粥吃了。”
野塘子外面的一片梅树都已经结了青色梅子,且长得还很不错,再过一个月梅子长大些,就能摘下来做腌青梅,青梅卤汁更是好东西,不仅能够提味,而且滴几滴到香膏胰子或者果酱中就能使之放更长时间。
想到这些,顾明月有些迫不及待起来,食物保鲜就都靠它们了。
顾氏笑道:“你不在家也没谁费心弄这个暗香粥,那梅花除了做两次点心就没怎么用,还多着呢,够你做一年的暗香粥。”
顾家现在的这个厨房,特意垒了个煮粥的小灶,一口小小的铁锅,严丝合缝的锅盖,灶下木柴一添,顾氏手里的驴肉卷还没吃完水就滚开了,她起身把米倒入锅里,很快就散出来淡淡的米香味。
顾明月吃过驴肉卷,正一面泡梅花一面和母亲说着话时,欧阳薇洗漱好走了进来:“翩翩,顾婶,你们这么早就做饭了?做什么菜,我来洗。”
顾氏道:“刚才她还说想吃干豆角炒肉丝呢,小薇你捡些豆角来泡泡,还有你昨天采的荠菜择一些,再弄个凉拌荠菜吧。”
“行”,欧阳薇挽起袖子便忙碌起来,又问顾明月道:“翩翩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菜没?”
“多呢”,顾明月笑道,“一顿饭可做不完,小薇姐,你吃个驴肉卷再忙。”
熟悉起来后,欧阳薇也没那么些客气地推让,捡了块驴肉卷就放到口中,另一只手还捡着干豆角,丝毫不耽误干活儿。
顾氏突然笑道:“翩翩,还有一件好事儿忘跟你提了,你小薇姐跟村东的郑勤定下啦,暂时说的是十月后成亲,到时候你可得给她备一份好礼。”
“真的吗?”顾明月听罢也为小薇姐高兴,虽然小薇姐过完年才十八岁,可在这里已经是大年龄了,若再拖,以后就只能嫁给一些娶不上媳妇的懒汉,或者做填房之类的,“我当时就说那个郑勤很适合,但小薇姐第二天还跟娘说她不愿意,现在又定下了,可见你们两个就有这个因缘,我到时一定给小薇姐送一份大大的贺礼。”